我跟孫子康趕到了國貿的星巴克,找了個沙發座。
“怎麼不到好一點兒的環境拍?”我先對著周圍人和孫子都拍了幾張。
“人家自己要求的,這個地方對她有特殊意義。這個編劇好像家境挺苦的,一路奮鬥上來不容易,大學時候打工,總路過這家星巴克,當時覺得要是能進來抱著筆記本喝咖啡,真幸福死了。”
“作家記性就是好,”我笑,“這故事真勵誌,改改就能去湖南台選秀了。”
孫子康笑了:“這個故事可以當切入點,好寫稿子。”
“行吧,環境不重要,就是光線差了點兒,得好好修圖。不過重要的還是人本身。”我低頭瀏覽了一下幾張照片的效果。
“是啊,”孫子康伸了個懶腰,“所以你看我這個人,怎麼樣?”
“話題轉得太生硬了吧。”我笑。
“那是你不想接,”老範看著我,沒有笑,“要是你想接,連個由頭都不需要,可以直接聊。”
我看著他,腦子在飛速運轉著,嘴裏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他哈哈笑著,搖搖頭,示意這個話題可以過去了。
我記不清這是孫子康第幾次在表白這件事情上打擦邊球了。他沒有正經表白過,正經表白很傻,我們所有人都這麼覺得。如果兩個人彼此都有意思,幾番暗示就水到渠成了;有一方沒這個沒意思,那也不尷尬,不耽誤繼續插科打諢當朋友。
比如我和孫子。我是沒意思的那一方,我感謝他的點到即止,更感謝他想得開。
銳利的告白隻適合少男少女,急著將自己剖開給對方看,容不得模棱兩可,給不了轉圜空間。隻有他們才在乎一句話的力量,放在眼神裏放在動作裏都不行,必須說出來,必須。
所以沒說出來的,就什麼都不算了。
比如七年前的我和相如。
孫子康看我又發呆了,捏起桌上的雜誌在我眼前晃了晃。
“哦,”我回到狀態,“剛才說了那麼半天,我都忘了問,這人叫什麼?”
我這話題轉換得更生硬,老範笑了,沒繼續揶揄我。
“叫晨晨。”
“什麼?”
世界還真是小。
我震驚的表情還掛在臉上,就看到門口一個穿著白恤黑褲子的女生,挎著天藍色的巴黎世家機車包走進來。
圓圓的臉比之前消瘦了些,露出尖尖的小下巴,朝我們笑起來,還是當年的模樣
晨晨沒有認出我。
很盡職地拍完了幾張照片之後,孫子康和她聊得火熱,我就在一邊玩手機。
他們采訪結束的時候,有男生過來和我搭訕。
“不好意思,請問……”他指了一下我的桌上。
孫子康轉頭朝我笑:“行啊你,屢試不爽。”
我把桌上的東西遞給男生,說了句不用謝。
“什麼?”晨晨還和當年一樣活潑熱情,“什麼屢試不爽?”
“我同事,”孫子康指指我,“教過我一個在星巴克被搭訕的快捷方式,就是把充電器立在桌上最顯眼的地方。”
晨晨笑起來。
“這個經驗真不錯,太有生活了,我要記下來,以後寫劇本的時候有用。”
她竟然真的拿出筆在本上寫了起來,真勤奮。
我本能地拿起相機把她歪頭寫字的樣子拍了下來。這麼多年了,抓拍的習慣還是沒改。
“對了,”我說,“晨晨小姐您看看剛才拍的照片,有沒有滿意的?我們選一張配合專訪發出去。”
晨晨看了我一眼,挑好了照片。一張是正麵照,一張是我剛才的抓拍。
“你拍人真的很有天賦……我能不能問一下,你是不是叫以沫?”她問。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點點頭:“剛才沒好意思套近乎。”
“你們認識啊?”孫子康指了指我們,“那好,我有點兒事兒回公司了,先撤,以沫你們聊著。”
孫子康走了,我和程晨晨坐到她剛剛采訪的沙發座上。
“果然是你!”她驚喜地叫道,“我聽聲音才聽出來,你變了好多。”
我本能地轉頭通過旁邊玻璃看了一下自己。
頭發長長了,用一根筆隨隨便便地盤在腦後,掉下來不少碎發,老範還說這個範兒挺隨意的,好看。這幾年東跑西顛地拍片,皮膚曬黑了,人也瘦了很多,五官立體了點兒,好像的確不一樣了。
“不隻是長相,還有氣質,”晨晨沉吟了一會兒,“你真的變了很多。不像當初那個小孩了。”
我回想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
當年站在晨晨麵前的我,躲在爸媽身後,做什麼都不在狀況中,和晨晨一比,可不就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