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年，張學友的那首“吻別”紅遍大街小巷。
身為班長的我與隔壁班的班花，在搖晃的遊覽車上，硬是被整車的同學拱出來，隨著電視螢幕下的緩緩變色的歌詞字幕，拿著麥克風掛著靦腆，我一句，她一句地輕聲哼唱……
今年，偶像團體五月天的必唱曲“天使”是身為導師的我，在遊覽車上唯一哼唱的一首歌，而這首歌的歌詞，讓我不自覺訴說著一點不一樣的期待。
當年隔壁班的漂亮天使，繚繞於昔日的回憶，盤旋在當下眼前。
回憶是那年的Ｅｖｅ……
眼前是隨團的小護士……
她亮麗可人，依然吸引許多男同學的目光。
或許，我也與學生一樣，很難從她的眼眸裏抽離。
月眉，劍湖山，墾丁，鵝鑾鼻，海生館等等是國內高中生大致差不多的畢旅景點。四天的旅程裏，我隨筆紀錄了中南部的山光水色，以及跟學生的一些有趣互動，路程之間靠在車窗邊的我，由於綺麗的身姿使我憶起大學時代的那段戀情……
還有我們班遊覽車上的隨團領隊，是自稱“慕容青青”的女孩，她細心地負責學生這四天一切吃住大小問題，名勝導覽等等，然而比較熟悉學生的狀況的我當然也從旁協助，與她交談之間卻發現……
剛看完華視綜藝節目“快樂星期天”，在那個還沒有“魔獸爭霸”這款線上遊戲的年代。
我刷完牙躺在床上，心情興奮到不行，行南宮袋裏塞滿零食，盥洗衣物與防曬乳等等。“波卡洋芋片”和“乖乖”可是每人必備的零嘴。
“明天畢業旅行出去玩，自己要注意安全，知不知道？”耳邊傳來媽媽一貫的叮嚀。
“喔，知道了。”
房間裏隻剩下指針繞圈的輕微滴答聲，小小的聲響在興奮要出去玩的前夕，顯得格外讓人心躁，好不容易有些睡意，腦裏依舊盤旋期待著往後三天的畢旅會有什麽新鮮事。
“對了！聽同學說，隔壁女生班跟我們男生班因為去畢旅的人數都偏少，所以需要並在同一台遊覽車……”朦朧裏我心裏犯嘀咕。
男女同校卻男女分班的爛製度，擺明就是要讓我們這票準備升高三的老大哥，看得到吃不到。盡管學校男，女生班教室之間的中庭種了好幾株椰子樹，但還是可以從男生班教室順著樹葉縫間把視線穿越女生班，上課無聊還可以偷瞄心儀的女生。
翻來覆去半夢半醒終於捱到鬧鍾叫我，怎麽剛睡著就要起床了，不像平常賴床半天，刷完牙洗完臉像衝天炮點燃引線，直奔校門口的遊覽車前集合。
搜尋著貼在十幾台遊覽車玻璃上的班級告示，找到我們班這輛編號５號的車子，步上階梯，車內我們班男生沒什麽走動，有些不尋常的安靜，我想一定是班上這群心機超重的色胚，想在女生麵前維持形象裝乖。
導師正在分配位置，他指著１９ 號的位置要我入座，“南宮翼臣，你的編號是５１９，記住！５車１９ 號”
我低著頭晃著腦找位置，晃著晃著等我坐定位，抬頭往右看才驚覺，啊！旁邊坐著隔壁班的女生。
長發披肩，晶亮的大眼睛，潔白的貝齒，整個就是明眸皓齒。典型男生超愛的那一型。
“你賺到了，她是隔壁班的班花。”我的麻吉“林偉勳”捂著嘴隔著走道偷偷告訴我。
我心裏暗爽，趕緊用手抓住自己快飛走的靈魂。
導師，這兩年來，就這次你對我最好，算是我這兩年來當班長任勞任怨的回報吧。
麵對太正的女生，一開始反而不太敢正眼跟她打招呼。如果對方長得普通，我還比較能順其自然。
“你……好！”才兩個字而已，居然也會結巴。
她側過身來，禮貌性地點個頭，閃亮的眼眸迷死人的眨了兩下，害我差點整個醉倒。
彷佛有那麽一下下，所有的人，一切的聲音都被凍結，畫麵裏隻剩兩人相鄰而坐，一切很靜謐
“嗯……，我叫南宮翼臣，請問你的名字是……”好不容易從冰封的喉嚨裏吐出這句話。
她隻是麵帶一抹微笑，伸手拉著我的右手臂，在戴手表的位置上方用螢光筆寫著“Ｅｖｅ”，寫完之後抬頭眨眨眼示意我這樣稱呼她，又是一彎黃金般的陽光笑容。
隔壁座位上的漂亮女孩讓我整個迷離在笑容的漩渦裏，於是，我就這樣一直在裏頭轉啊轉，直到……
“班長，點名！”導師的嗓音把我引回現場。
他揮著手要我站在車前端，看對大家方便清點人數，我望著男女混搭的整輛車拉高分貝，拿著點名單。
“５０１張家凱。”我的聲音傳遍整車。
“有！”
……
“５１８陳嘉佑。”
“有！”我一個一個點，點完男生還要點女生班的。
是我。
“５２０林伊芬。”我依舊順口大聲念出，在我還沒意會過來的同時，全車已一片喧嘩，摻雜一點虛聲。
“這麽快就跟隔壁班的班花表白了，有沒有搞錯啊？”坐第一個位置的張家凱故意噱我。
我的臉一陣白一陣紅，真想把頭塞進裝礦泉水的紙箱裏。
好死不死，她們班的某個女生看到螢光字，大聲的喊著：“你們看，他的手臂上有字。”
靠北！
此刻，我除了想埋頭外，還真想把手剁了，陰錯陽差所造成的公幹聲頓時不絕於耳，但我還是拿出一貫班長的威風裝出一派氣定神閑，趕快點完名閃人，低著頭回座位。
平常在自己班上我可是“一班之王”虎虎生風，現在場麵多了一些不可控的娘子兵，都讓我快成喪家犬了。
窘斃了。
“……”回到座位上的我不知道要不要先開口說些什麽。
時間就在尷尬的空氣裏悄悄溜過，車子一路由宜蘭，台北下台中，一開始男孩女孩們都有些“閉俗”，所以整個氛圍都由播放ＶＣＤ來撐場麵，漸漸的有些同學開始周公ｏｎｌｉｎｅ了。
整車真是太安靜了，我坐在左邊位置就側左邊睡，她坐在右邊側右睡，中間留了個空，遠遠看過來就像個大“Ｖ”字，更慘的是我還睡到流口水。
說時遲那時快，林偉勳一個動作用傻瓜相機了拍下來，這竟然是我與漂亮班花的首張醜合照，一個超不協調大Ｖ型，而不是在燦爛陽光下開懷比著ＹＡ的小Ｖ型手指，慘！
後來，每一年的同學會上，這張照片都是大家的笑柄。
後來，我也發現，照片上的我盡管睡著了，左手還是死命地護著右手臂上她的螢光筆簽名。
林偉勳按下快門的“喀嚓”聲，撩起了整車平淡無波的死空氣。
“你這張口水照，要花多少錢跟我買啊？”他囂張的開玩笑嘴臉，引起同學的共鳴叫囂，氣氛瞬間熱了起來。
但此時我的餘光掃過她，她的臉色卻有些蒼白，可能暈車了。
我給了林偉勳一個眼神，他是我死黨，當然知道該收手了。
幾個同學摸摸鼻子，紛紛識趣的打退堂鼓回到位置上。
我翻開包包拿出虎標萬金油，遞給她。
“擦這個涼涼的會比較舒服。”我轉過頭看著微皺眉的她。
她慢慢睜開眼睛，在太陽穴上塗了一層。
“你先收著，它還可以防蚊蟲叮咬。”
“謝謝。”輕柔的聲音很好聽。
我們的尷尬也因為這瓶ＰＵＭＡ牌萬金油而煙消雲散。
終於來到第一站：劍湖山遊樂世界。
一下車，男生一群，女生一簇的往遊樂設施衝過去。
我們幾個男生立刻往海盜船走去，這個當年最紅的遊樂設施。大家整齊地排隊等上船。
整個排隊的隊伍是由欄杆繞成Ｓ型，我們幾個男生正在討論晚上在飯店要怎麽瘋狂，我眼角餘光瞄到Ｅｖｅ與幾個她的跟班也走了過來，看她又走又跳掛著笑容，我的萬金油還真有效。
排隊人龍一點一點的前進，我和她原本有些距離，但因為排伍繞著Ｓ型蜿蜒，就這麽巧，繞過一個轉彎，我跟她之間隻隔著一道欄杆，就此展開第一次長一點的對話。
“你知道這是排海盜船的吧？”視線整個就很難從她清晰的臉蛋上移開。
“我知道啊，對了，謝謝你的萬金油。”
“這海盜船要坐尾端才夠刺激。”我裝出一副“南宮大膽”的樣子。
“對啊，我們幾個等一下就是要挑最後一排的位置，這樣向下俯衝才夠刺激。”她喜孜孜地對其他幾個女生說道。
“伊芬，你膽子真大！”她們班上同學都叫她伊芬，但我就是要稱呼她Ｅｖｅ。
不同的稱謂，代表我與其他人有一點點不同的分別，一點點不一樣的特殊，這樣我在她麵前就會覺得與眾不同。我還不時小心嗬護手臂上她給的三個英文字。
“好啊，誰怕誰！”我拉了林偉勳一起壯膽，反正，不就左右蕩過來晃過去而已嘛。
總算輪到我們這票學生了。我們都坐最後排，沒什人跟我們搶。
哇！Ｅｖｅ又坐在我旁邊耶，隻能說人長得帥，好運來得快。
機器一啟動，向前晃，又往後蕩，再往前擺，幅度越來越大，心想應該不會再往上衝了，結果一次比一次離地更遠的高度往下俯衝，頭皮一陣麻之外，更交雜著飛離地平線投奔上帝懷抱的恐怖漂浮感，腳底懸空腦袋也空。
旁邊的Ｅｖｅ也害怕的要命，這時我不管是不是已經快尿褲子，都要裝出“可以再晃高一點啊，沒在怕啦！”的表情。
一個俯衝的瞬間，她的手猛抓住我的手臂，一時之間，害怕想大叫又夾雜著被她抓著的幸福感，這兩種天堂與地獄的落差，在我的腦海裏交錯翻攪。
剛剛在排隊的時候，看別人在上麵晃來蕩去沒什麽感覺，正當自己身陷高度快速起伏擺蕩的同時，又要顧慮到女生在旁邊不能大叫，不能露出害怕的表情，我心裏暗幹以後絕不再碰這個讓我想吐的鬼盜船。
終於回到地麵，“站在踏實的土地感覺真好！”我喘著氣感謝上帝沒把我沒收。
“你還好吧！不要逞強喔。”她可愛的調侃表情，手裏拿出萬金油，大家看到萬金油都笑成一團。
擺蕩的海盜船上，想要被她的手握著緊緊不放，還真是要付出下船有可能會吐的代價。
但這一切都值得！
說也奇怪，我與她就是從這鬼盜船慢慢地熟悉熱絡起來，漸漸關注對方的一舉一動。
接下來的三天畢旅當中，同學東一句“班花，追到了沒？”，西一句“林伊芬，不錯喔！”讓我悄悄地不知不覺……
第二天的行程，墾丁的“社頂公園”。
一路上，我當然把握機會找她聊天，還好前幾天，我去圖書館查了這裏的相關地理資料，所以才能沿路屁出一堆這地方的相關介紹，也因此打敗許多想藉機跟她說話的其他男生。
哈哈！
其實林偉勳也有功勞，幫我使眼色支開了幾個他認識的男同學，表情就是“這是我的死黨在追的，想靠近？下輩子吧！”。
這很象是在槍林彈雨中，林偉勳頂著頭盔開始對前方掃射，“南宮翼臣，我掩護你，快攻城掠地吧！”
“沒，問，題！”我也像櫻木花道一樣比出大拇指。
我們這群高中生頭頂著棒球帽手提水壺，大熱天下依然一路有說有笑的順著山路挺進，青春就是本錢。
經過幾個小裂穀，我細心的走在她前方，在幾個高低差距較大的陡坡路麵，伸出我結實的手臂露出驕傲的表情，當她專屬的扶手，真是賺！
“謝謝你喔！”她拍一下我的手，又是金黃色的微笑，我又茫了。
她注意到我手臂上的“Ｅｖｅ”，她的簽名，“嗯，好像有點褪了，幫你再補簽。”
拿出小包包裏的螢光筆，纖細白皙的手指揮舞在我黝黑的手臂皮膚上。
真的有那麽一下下，好似鞋子穿了翅膀，整個人幾乎飛向巴士海峽。
微風吹拂下，高二的青春臉孔穿越了小峽穀，走到了視野最好的那片小草原，可遠眺核三廠與風力發電的三支大葉片，還包括比東北角更蔚藍的海域，一道彎彎的地平線，隻有“水光接天”可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