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微微細雨過後,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清新生氣,聞著舒心,可春寒料峭,這差事卻又壓得心焦。
高舉過頭頂的雙手早已經支撐不住了,便是咬牙生生的硬挺著,也難以阻止它們不停的顫動,晃抖得仿佛連整個身體都在發怵。
終於,殿門開啟的吱嘎聲幽幽綿長,從大殿裏滲透出來的燭光,映得兩膝前的地麵昏黃,昏黃裏漸漸出現的黑影,燃起期待已久的希望。
眼見著那雙龍紋靴子進入視線,卻不想在靠近的刹那間,極其自然的繞了過去,未待開口示上,便聽見李正德高宣:“擺駕‘平步青雲’!”
正扭過頭,試圖想去改變什麼,嘴裏才蹦出一個“皇”字,卻看見躬身站在殿前石階下首的阮大人朝自己搖了搖頭,後麵的話,便隻得生生咽回肚子裏去,最好是發了黴,爛掉,臭掉。
出了皇極門,便瞧見恪純公主站在石獅的一角,淡淡的看著禦輦儀仗離去的背影,麵無表情。
這個承繼了她父皇的睿智果敢,如其母妃聰穎貌美的之驕女,從十二歲起便可獨當一麵,是掌管由司籍、司樂、司賓、司讚和彤史五司組成的尚儀局的尚侍大人。她替皇後掌管內宮諸事多年,一向雷厲風行,喪夫歸靖後,性格大不同前,更是變本加厲,一不二。
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疾步上前叩行跪禮,“臣給公主請安,公主……”
景昕笑著打斷道:“越尚儀辛苦,彤史這檔子差事應該是六局中最難辦的,本宮掌管尚儀局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苦澀,卻也奇怪,本宮經手不過幾年光景,這彤史一司的人換的是最勤的,亦不知是否本宮過於嚴苛了些?”
“公主……”
景昕再次打斷越尚儀的話,“溜須拍馬也得看是什麼馬,聽東都的山林裏有一種馬,雖有一張馬臉,卻長著鹿的犄角,驢的尾巴。”
突然“啪”的一聲刺入耳中,猛然覺得手中的托盤比往常沉了許多,“想要吃著皇糧拿著官餉,繼續在紫微宮裏呆下去,就別給本宮來這套。”
那柄許久未見的綠頭牌正正好好的壓在托盤正中的紅字綠頭牌上,明晃晃的兩個金字在夜色中格外刺眼,甚至有些怵目驚心。
初春的夜裏,難免還有些涼意,看著眼前這個影子搖搖晃晃的,福祐心驚膽戰的緊跟著,一刻也不敢放鬆,“殿下,您心台階。”
“起開,我沒醉。”
“嘭”的一聲,房門大開,福祐不禁哆嗦了一下,“殿下,奴才扶您進去吧”
“你回去我自己,可以。”
“殿下,還是奴才伺候您吧。”
“不用!”
“殿下”
“又囉嗦是吧,你是想讓我送你回去不成?”
“不不不,奴才這就退下,這就退下。”
福祐急忙跪下磕了頭,貓著腰灰溜溜的跑掉,悄悄在回廊一角停下觀望,隻見房門緩緩關上,一個影子由遠及近的消失掉,接著屋裏的火燭光熄滅了。福祐心內稍安,困意上頭,便疾步往自己的值房去了。
“他走了,出來吧。”
“你沒醉啊?”
“找我什麼事?”
“今日所見,想來非她莫屬了。”
“這不正是你想得到的結果嗎?”
“可為什麼是她?”
“因為,她是唯一可以幫到我的人。”
“話可別得這麼滿,到底能不能幫到你,她可是話最不算的。”
“我跟你不一樣。”
“一嫁一娶,有區別嗎?”
“你隻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的事你不必插手。”
皇後捧著尚膳局的賬目不住翻看,朝著歪在暖閣裏的燁帝道:“今年年初內侍局的支出比前兩年的超了不少,以臣妾之見,太子大婚還是按照先朝舊例辦吧,切不可再如此鋪張,以免積鬱民怨。”
哪知燁帝突然把自己手中的書放下,完全不理會皇後在些什麼,無關痛癢的問了一句“你侄女可是甲戌年生人?”
“不是,凊葳比暘兒才一歲。”
“朕是問你的親侄女”
“淩芸?”皇後轉念細想了一下,“她是燁和十年生的……應該就是甲戌年的。”
燁帝淺笑,抬手拿起書繼續看去,嘴裏突然冒出來一句“正當適齡”。
聽此一言,皇後的臉色突然變得嚴肅,忍不住抱怨道:“難道陛下連淩芸也要奪愛嗎?”
燁帝隨口道:“讓她進宮陪你不好嗎?”
皇後隨手將賬本扔在炕桌上,扭頭不語。
見狀,燁帝並未不悅,反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既然你不願意,那朕就隻好答應鑫貴妃,接銘婼回來了。”
皇後賭氣道:“好好的,接她回”話未完,皇後突然意識到燁帝方才話裏的真實含義。她猛然轉過身,驚詫的看著燁帝對自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