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地域之差,雖為冬月,襄城境內僅是暮秋光景,此時的羲府花園深處,涓涓溪水潺潺,無比清澈靜怡,兩岸的木芙蓉開得正好,粉白黃三色,另有最為迷人的三醉芙蓉,分外妖嬈,又恰是落日西下,陽光柔和,暖心宜人,波光花影,相映益妍,景致絢爛和諧。
空中的晚霞映得滿絳色,透過青石磚砌成的月亮門,瞧那五間三卷勾連搭屋頂披上了夕陽的金黃,霞光照耀著繁茂的野葡萄架,條條細細長長的光影映在三間抱廈敞開的門窗上。
院中幽靜的野藤架下徘徊著高瘦的素白身影,忐忑的心就像隨風零零飄落的柳葉,優雅的在空中舞動,扭捏著不肯就此了結,敲打著木蘭蜿蜒的枝幹,盤旋在正當盛季白菊四周,就連遭遇罕見的綠菊也不甘示弱,拚盡全力置之不屑。
忽然,腳下出現一張徽涇宣紙,上書“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真”,爽利挺秀的柳體楷書,骨力遒勁。
猶豫再三,還是拾起紙卷,緩緩入內。
西稍間的書房內,滿地淩亂的畫卷,卷卷皆是“紅藕香殘玉簟秋”,枯萎凋零的殘荷,歪歪扭扭的立在畫中,惹得淩芸不禁心裏一顫,索性拾起擋了去路的破損的畫卷,一一卷好。
淩芸摒著呼吸,看著此刻低頭伏案揮筆作畫的景明,瞧他遲遲沒有理會自己,輕輕將畫卷插到在書桌一角的書畫缸中,本想就此離去。
可她無法騙自己,心裏的那道坎。
淩芸最終還是忍不住話了,弱弱的問:“你水土不服嗎?聽你昨晚就開始鬧肚子,你有沒有吃藥啊?”
誰知,景明竟然驢唇不對馬嘴的回了一句:“她回來了。”
“我沒別的事,就是聽你不舒服,所以過來看看,”此刻的淩芸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些什麼,隻想趕快離開景明的視線,再也不想聽他話,“你若沒事,我就回去了,前院人挺多的,大哥照顧不過來。”
景明依舊揮動著畫筆,沒有抬頭去看淩芸那幾近慘白的臉,再次道:“她回來了。”
淩芸她兩手緊緊地攥住腰間下墜的孝帶,隻覺得眼前這個俊朗的男兒在模糊中不停地顫抖著,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著:“最近人多嘴雜,你就別過去了,出去走走也好”
一襲白衣瞬間消失不見,“啪”的一聲,景明狠狠地砸下毛筆,剛剛畫好的雨荷圖瞬間變成汙濁之物。
景明在心中發出巨大的吼聲,隻覺得,此刻的自己比當初銘婼不辭而別的時候還要憤怒。
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
你為什麼不怨我,不嗔我,不惱我,不怒我,不氣我?
阮淩芸!你真的是個蠢女人!
乍的看見淩芸從房裏橫衝直撞的出來,驚得才進宓院的羲珺下意識的拉著羲瑤後退幾步,躲在影壁後麵,看淩芸一手提裙一手捂臉的跑出了月亮門,羲珺側耳隱約聽著像是抽泣聲,對羲瑤納悶道:“三姐,她好像”話未完,院子裏就傳來一聲巨響,嚇得羲珺一激靈,她半張著嘴,緊靠在影壁上,眨了幾下眼,磕巴道:“哭哭哭”
可身邊的羲瑤卻轉身望著上鎖的西廂房,含笑道:“果真是他。”
隻聽一聲嚎叫,滾落的點心出現在腳下,看著打碎一地的瓷碟杯碗,羲瑤的眼中沒有絲毫的驚訝。
緊緊蜷在床裏的淩芸將頭深埋在臂彎之下,腦海中,不斷閃過那張足以傾世的麵孔,回蕩著蓮心打探來的消息。
“鑫貴妃侄女,漠南內劄薩克台吉奇宥欽的獨女,塔娜郡主奇銘婼,生於乙亥年五月初六,於壬午年冬月隨其額布格漠南內劄薩克伊盟汗奇魯入大靖朝賀,憑借一支鴻雁曲舞,驚豔全場,贏得了全宮上下乃至皇室宗親的稱讚,後留京居於紫微宮西苑之空翠樓,燁帝特封其為郡主,卻於丙戌年中突然離宮,原因不詳,但宮中傳聞,是為逃婚而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