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昔我往矣 一(1 / 3)

秋菊扶淩芸剛跨出門檻,便看見一隊騎兵護衛一駕馬車從東府而來,由西府門前經過,浩浩蕩蕩的行至主街向南離去。

“這是誰呀,怎麼這麼大陣仗?”順嘴感慨一句,下意識看向淩芸,見她眉心微蹙,秋菊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襄城來的。”

忽聽淩芸隨口一答,秋菊一怔,“誰?”

能穿上海州鈞部軍戎服的人,除了本部將領兵卒,便是襄中直隸總督府的衛兵了。而非戰時,駐紮在安城的海州鈞部軍,是未得宣召,不得入京的。那麼,能動用直隸總督府衛兵的人,從前是羲嶽,如今,又是誰呢?

從阮家回宮,先和淩芸去“平步青雲”向皇後請安,再送淩芸回“花晨月夕”,待凊葳回到東宮的時候,已過酉正。

為了逼著淩芸吃飯,凊葳在明居緊盯著她用了一碗燕窩粥才肯答應,可是麵對滿桌飯菜,她卻絲毫沒有動筷。先前在東府見阮戎韶和奇氏的時候,凊葳本是跟著他們一起吃了些東西,可待聽了凊荼的事,便氣湧上頭,再也沒有胃口了。雖然已經將凊荼打罵了一通,也打算采納淩芸的建議,把凊荼送到軍中好好的磨礪一番,可凊葳心裏還是覺得不踏實。

服侍凊葳更衣洗漱完畢,翡翠請示道:“主子可要傳膳?”

凊葳一口回絕,“不必了。”著便指了指衣架上掛著的鬥篷,“拿過來,我先去看看璘兒。”

前腳剛跨出春暉殿的門,便聽見院外一聲尖叫。凊葳司空見慣,不予理會,依舊麵色如常的搭著翡翠的手,一心想去西偏殿看看景璘。忽然,抬眼看景璘的乳母慌慌張張地從西偏殿內出來,朝著前院張望了好一會兒。

院子外麵吵嚷不斷,從始至終都隻是一人在喋喋不休。正要回身進屋,剛一轉頭,就見凊葳過來,乳母忙對她行禮,“請阮妃萬安。”

“跑出來做什麼,怎麼不在裏麵伺候殿下?”

見凊葳質問,乳母不敢推卸責任,急忙跪下請罪,“請主子恕罪,是奴才一時聽到了動靜,亂了方寸。”

“你來東宮也有大半年了,這有什麼可大驚怪的,若因你一時看了個熱鬧,讓殿下有了個什麼,你擔待得起嗎?”

“是是是,是奴才一時疏忽,不過請主子放心,眼下殿下已經睡了,奴才出來也是怕外頭的聲音太大,吵醒了殿下,而且屋裏也還有兩位典侍在旁照顧殿下呢。”

“別盡那些個沒用的,即便殿裏還有別人看顧殿下,你身為他的乳母,責任是最大的,眼下你就是失職了!”

乳母不敢怠慢,連連磕頭,“奴才罪該萬死,還請阮妃責罰。”

“今日,我也不惜得跟你計較,自罰一個月的例銀,下不為例。倘若再犯,並直接打發你出紫微宮。”

“謝主子寬恕。”著磕頭謝恩,然後起身主動給凊葳打簾子,“主子請。”

凊葳正要進去,卻聽身後有人叫她,“葳兒!”

如此親切喚她的人,唯有她的夫君,太子景暘。

凊葳慢慢的轉回身,隻是對著正從穿堂朝自己走過來的景暘行了常禮,倒是沒有話。

翡翠和乳母皆向景暘行禮問安,“請太子殿下金安。”

借著廊下昏黃的燈光,清晰可見景暘的臉上寫著“不耐煩”三個字,隨口道:“起來吧。”

“謝殿下。”翡翠起身的間隙,瞧凊葳對自己瞥了一眼,於是微微低著頭,踮著腳,悄悄從凊葳身後走過,順便拉著乳母,迅速進了西偏殿。

見景暘正要話,凊葳主動走下台階,也不看他,直接丟下一句話,“回屋。”然後便與景暘擦身而過,頭也不回的朝春暉殿走去。

眼見凊葳和景暘腳前腳後的進了正堂,殿內的一幹慎容皆乖覺的自行退下,掩門而去。

走過西間五蝠賀壽的落地罩,隻看凊葳已經解了鬥篷,倚坐在南榻上,靜靜的望著幾案上的象牙琉璃燈罩。景暘站在蟠螭纏枝琺琅香爐旁,有些躊躇,右腿膝蓋不自覺的觸及到了香爐的螭龍耳,驚得他一時心悸。

“我、對不起。”

“你不必如此,真的,我沒怪你。”

怪你又如何呢?

是我自己費盡心機,千方百計的攀扯上你的,我又有什麼資格裝清高,對你求全責備?

皆是我,自作孽。

這是命,我已經認了。

因凊葳生子不易,景暘覺得自己在她孕中虧欠了她,又念著她的好,便在她生了景璘之後時常來看她。加之皇後等人皆道景璘相比景琮,更像景暘幼時,景璘多少得了幾分偏寵。而景暘一時重獲初為人父時的喜悅,更是願意過來探望景璘。一來二去,景暘便又似新婚那般,專寵於凊葳,就算她不能侍寢,他還是日日留宿春暉殿,陪她一起照顧景璘。

芝蘭堂冷清慣了,嘉懿毫不在意,依舊端莊自持,當著她的賢惠媳婦,隨遇而安。任藝因有景琮傍身,又是景暘的元妻,所以,景暘一旬左右便會去毓澤軒留宿。而苑嘉的甯宓殿再不複從前,成日雞飛狗跳,烏煙瘴氣。自凊葳在“花晨月夕”出事之後,景暘就開始冷落苑嘉了,可就算是景暘不那麼寵著她了,但還是在一個月中去那麼一兩次的。

隻是,苑嘉她似乎並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因何一落千丈,,日漸失寵之後,隻要景暘歇在凊葳和任藝處,便開始幾次三番的伺機挑事。任藝為人低調,性子綿軟,一向隱忍,位分又及不上她,不敢輕易言語。而凊葳一改之前睚眥必報的性子,收斂自己,專心照顧景璘,服侍景暘,對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至於嘉懿,一如既往的充耳不聞,熟視無睹。

最終,景暘實在看不下去了,從襄城回來之後,他心疼兩個為他生了兒子的媳婦,因他偏寵一些而受了委屈,為了維護凊葳與任藝,對苑嘉大發雷霆,順帶數落嘉懿治管後宅不利,徹底斷了苑嘉的恩寵。

可苑嘉不知反省,更不甘心,隻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一得空,見景暘心情好點,就死皮賴臉的來求他原諒。可時至今日,景暘也沒有應承她。隻是,這就苦了凊葳了。春暉殿外隔三差五就會上演一出鬧劇,攪得她不得安寧。

不覺間,兩行清淚從凊葳白皙的臉頰上滑下,相繼滴落到她的玉指上。

模糊裏,有人一箭步衝了過來,將自己攬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