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竟是出奇的熟悉,雖帶著一絲陌生的嘶啞,卻讓那股錐心的痛苦又浮上了心頭。錦瀾神色恍惚,一直埋在心底深處,那些早已遺忘的東西,忽然之間,被生生拽了上來,在眼前分毫畢現。
滿枝白如初雪的玉蘭,鼻尖馥鬱縈繞的暖香,還有那蘭芝玉樹般挺拔的身影,亦幻亦真。可這纏綿入骨的繾綣卻是越來越模糊,最終卻化成了滿室的猩紅,觸目驚心。
這份情,該斷。今生她定不要與他有任何牽扯!
錦瀾緊緊的咬著嘴唇,冰涼的手指慢慢蜷縮成拳,竭力維持平靜。好在沈氏和惠秀的注意力都放在車外,碧荷又被擋在身後,無人留意到她的失常。
隨著這聲渾厚的嗓音響起,紅衣女子手腕一抖,那條走勢淩厲的馬鞭猛地貼著李三頭頂掃過,宛如靈蛇一般,呼的一聲穩穩的盤繞回她纖細的手臂上。
李三隻覺得頭頂一涼,幾縷烏黑的頭發從眼前悠然飄落,背後不由騰起一絲冷氣,感情這姑娘還是位練家子!不過他一向老實膽大,又想到車裏的太太和姑娘,背後那絲冷氣也就散了。站在一動不動,以身子原地擋著車門,大聲的開口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敢行凶,還有沒有王法了!”
李三的話落入紅衣女子耳中便被當成了挑釁,原本強壓下去的怒火忍不住翻湧起來,她眯著雙眸凶巴巴的盯著李三,卻不敢輕易再出手。於是回過頭,衝著車廂撅起了嘴,“師兄。”
車內的人仿佛聽不出紅衣女子的嬌意,淡淡的吐出兩個字:“聒噪。”
話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語勢,紅衣女子頓時就啞了火,忽的轉頭狠狠地瞪了李三一眼,跺了跺腳,重新坐回駕車的位置上,一臉委屈。
李三一頭霧水,不知對方怎的就起了窩裏反,他仍警惕的留意對方的一舉一動,太太和姑娘特地選的這輛馬車外觀看起來較為樸素,雖掛著葉府的標記,可揚州城裏姓葉的人家多得去了,因此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是巡鹽禦史府上的馬車。李三尋思著,萬一有什麼不對就立即報出老爺的名諱。
離西城門不遠便是一處市集,平日裏住在西郊的商販走卒通常都是帶著自家的東西到市集上換錢,且今日和錦瀾她們一樣打算提前到靈濟寺的人家也不少。清早時分行人不多,自然不覺得有什麼,但隨著日頭越升越高,四周逐漸熱鬧起來,兩輛馬便成了出入城的阻礙。
許是不願再耽擱時間,馬車裏的聲音再度傳出,“舍妹年幼,還望兄台見諒......”話還未完便聽到一聲極其微弱的悶哼,車裏再無任何聲響。
原本還一臉委屈的紅衣女子霎時變臉,低聲呼了句:“師兄!”當即不在糾纏,揚起手裏的馬鞭,啪的一聲抽在馬臀上,竟就這麼往城門的方向衝去,一路上的行人紛紛慌忙躲避,生怕遭了馬蹄子的踐踏。
李三莫名其妙的看了眼漸行漸遠的馬車,忙轉身對沈氏說道:“太太,那人走了。”
沈氏在車內雖看到不到外頭的情形,但一直注意聽著外頭的動靜,此時聽說對方走了,倒也不在意,對李三說道:“即是這樣,你先查看下這車子還走不走得。”
“是。”李三應了聲,下車仔細查看方才被撞的地方,不一會兒便回道:“稟太太,馬車車抽鬆了。”
沈氏皺了皺眉頭,惠秀見了忙開口問道:“能修嗎?”
李三敲了敲車軸,聽著聲兒像是好的,沒有開裂,便連聲應道:“修是能修,隻是要耽擱點時辰。”
想來也隻能這樣了,若是讓人回府再叫輛車來,恐怕耽擱的時辰會更久,沈氏沉吟片刻,對李三吩咐道:“先將馬車挪到邊上去,趕緊修吧,別耽擱太久。”
李三應了聲,小心翼翼的將馬車挪到路旁,騰出過道給行人,待停好後順手取了掛在駕座底下的粗布袋子,裏麵裝的是簡易的工具,匆匆下車蹲在鬆動的車軸前擺弄起來。
沈氏這時才留意到錦瀾小臉上的蒼白,心裏不由一緊,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瀾兒,可是撞到了?”
雖說車廂內三麵都鋪著軟墊,可方才那一撞,力道著實不小,沈氏隱約記得錦瀾似乎磕到了手,當下也不等錦瀾做答,抓著她的手腕,動作輕柔的撩起了袖子,直至撩到手肘處,沈氏才忍不住驚呼出聲:“竟撞得這般嚴重!”
錦瀾低下頭一看,也忍不住抽了口涼氣,雖撞到的地方一直傳來陣陣痛楚,自己也想過淤青多少是有的,卻沒料到會這般慘不忍睹!她的手肘處幾乎全部都被青紫色所覆蓋,和手臂上的白嫩對比起來,顯得更加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