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漸漸泛白,踏出船艙,遙望著東邊漸漸升起的紅光,立於船頭的人就像一尊雕塑般久久沒有反應。他知道,隻要有這日出,他便不會忘記她。
“客官,那湖麵上飄著的是人嗎?老朽眼睛不好了,您幫忙看看?”身後傳來老船夫的聲音,予墨離疑惑地轉過身,舉目向那飄浮之物看去,見到那一抹淡綠色時,他的心不由地微微抽痛了,隔著這樣的距離雖看不清那飄浮著的人的麵貌,但他心中強烈的感覺卻是那樣的讓人心慌。
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下水向著那抹綠色遊去,察覺到她還殘存著的微弱的氣息時,他的一顆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將人救上小舟,檢查了纖塵的身體後,予墨離的眉頭不由地皺在了一塊。為何她會落入水中,她手臂上的傷是她自己弄的嗎?為何?白饒風又去了哪?
“這位年輕夫人也算是好運了,若不是前幾日這運載木頭的船在這湖中遇到風浪翻了,這千裏湖中也不會散落那麼多木頭了,看客官的樣子應是和這位年輕的夫人熟識了。”船家帶著笑意說道,打斷了予墨離的沉思。
“老人家,還請就近靠岸,她需要馬上看大夫!”
那船家並未給出答複,而是漫不經心地說道:“這一身濕漉漉的衣服還是先脫了好!看這位夫人的身子,大概已有了身孕,繼續這樣涼下去倒真會出問題了!”
聞言,予墨離身形微微一顫,細想這船夫說得甚是有理,可這小舟上就隻有他和船夫兩人,而纖塵仍舊處於昏睡狀態,她又不曾練過武,他自是不能以內力來烘幹她的衣服了,這意思是要讓他替她換衣服?
看了看纖塵緊閉的雙眼和蒼白的臉龐,予墨離不再遲疑地將她抱起步入了船艙。以布蒙上雙眼,他顫抖著雙手替她換上了他的衣服。那老船家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後便將船向岸邊劃去,那速度卻比之先前快了一倍多。
且說那白饒風憂心忡忡地快馬加鞭,硬是在離約定的前一天便趕到了泠然山莊十裏外的泠然鎮。心中的憤怒雖然沒有平息,頭腦卻也漸漸清晰了許多。白饒雲這是挖了坑等著他跳啊,想要弄死他可沒那麼容易。什麼一決生死?白饒雲那樣的人壓根就不會和他一對一,定是早已布好了機關陷阱等他闖了。
此番若是不將白饒雲殘存的勢力連根拔起,他就不叫白饒風了。想不到泠然山莊竟是他白饒雲在背後操縱,明日我便要你泠然山莊在一夕間銷聲匿跡!望了泠然山莊坐落的方向一眼。白饒風轉身沒入了人群中。
“公子!”看著身前一臉肅殺的人,輕染一聲驚呼,便單膝跪了下去,眉間已滿是喜色。被公子救下這麼多年,還從未讓她做過什麼大事呢,看公子的眼色,這次該是有事辦了。
“起來吧,不必多禮。”淡漠冷然的聲音,掩不住說話之人眉眼間散出的殺氣。
“不知公子有何吩咐?”輕染聞言起身,欣喜地問道。
“你手上現在又多少人?”
“除去派出去的,還剩三十!”輕染淡淡地答著。
“聯係臨鎮的淡墨,讓他明日清晨帶人趕過來,我要滅了泠然山莊!”
“是,屬下這就去辦!”
終於到了約定之日,白饒雲興致高漲地坐在大廳中,靜靜地等著白饒風落網,而一旁的李乾也是一臉興奮,自從他照著羅綃教的秘法練功後,短短十日便頓覺力量如泉湧,正想找個人好好練練呢!
可等了整整一日,也不見半個人影。日影西沉之時,白饒雲語帶怒意地問向身旁的東巫道:“你確定他來這裏了?”
東巫正欲回答,卻不想屋外突然便升起一陣濃烈的煙霧。接著廝殺聲便從四麵響起。當即心中暗叫一聲:好你個狡猾的白饒風!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破我的毒蠱陣。
白饒雲不知的是白饒風壓根沒有從正門進來,前門的一切隻是虛晃罷了,哪會遇上他那什麼毒蠱陣。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屋中一陣搖晃,那瓦礫竟然簌簌落下。這是有人想炸平了這裏嗎?竟然用黑火石,白饒雲不屑地唾罵一聲:卑鄙,當即便怒火中燒地衝出了屋子。
這一炸,不僅炸壞了他設好的機關陷阱,更是將他事先安置好的毒蟲蛇蟻炸得滿庭都是,不分敵我地見人就咬。淒厲的叫聲在耳邊響起。白饒雲更是怒不可止。
“白饒風,你給我出來!”
自那彌漫的煙霧中信步走了出來,白饒風冷冷地問道:“塵兒在哪?”
“白饒風,這輩子你休想再見到她,就算見到了她她也不會再記得你是誰!哈哈哈……”白饒雲狂笑一聲,不再言語,拔劍便向著白饒風刺去,他身邊的李乾見狀也跟著攻了上去。
一時間刀光劍影,甚至看不清那交手之人的身影,哀嚎四起,輕染和淡墨帶著人漸漸將泠然山莊控製了下來,夕陽的餘暉印上那一地的腥紅,顯得分外的妖嬈耀眼。輕喘著氣息,輕染與淡墨聯手終於打敗了白饒雲身邊的東巫和西巫。卻也都是身負重傷,無法再伸出援手去幫助那被兩人糾纏住的白饒風。
白饒風沒想到李乾的內力竟然瘋長至此,在兩人的夾擊下,打得甚是吃力,眼中卻是漸漸染上腥紅。
“白饒風,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白饒雲狂笑一聲,手中的劍便向著白饒風的胸口刺去,與此同時李乾亦是聚齊內力抬掌向著白饒風攻去,這兩人的攻擊角度配合得剛好,任他如何都隻能躲得了一人的攻擊。當下心中一橫,抬手,揮劍便硬接上了兩人的攻勢。
軟劍刺穿李乾的身體,白饒風的胸口也被他的那一掌震得一陣氣血翻騰,左手發出的一掌雖然震飛了刺過來的白饒雲,可白饒雲的劍卻沒入了他的肩胛骨,鮮紅的血頓時便染紅了那素白的衣衫。
抽出軟劍,李乾死不瞑目地瞪大雙眼,胸口噴出一朵妖嬈的血花,他便如那風中殘燭般倒了下去。拔出肩上的劍丟在身後,封住傷口周圍的穴道,白饒風步履有些虛軟地向著被他用內力震飛的白饒雲走去。
那白饒雲猛吐了一口血後便從地上站了起來。狂笑道:“被我的劍刺中,你還想活下去嗎?”當即便再次迎了上去。他白饒雲的劍上可是塗了九種相生的劇毒,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被他的劍刺中後活下來的。
“哼!”冷哼一聲後,白饒風也不再追問纖塵的下落,他知道問了也是白問。“念在你曾是我弟弟的份上,我會留你一個全屍。”
“哈哈哈……”白饒雲狂笑三聲後說道:“念在你曾是我哥哥的份上,我便將你挫骨揚灰好了!”
再次交手,手中的劍很快便再次貫穿了心髒的位置。白饒雲不可置信地看著沒入胸口的劍,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抽出劍,白饒風再也忍不住單膝跪了下去,外傷,內傷,再加上劇毒,任他自幼被師傅泡在藥壇子裏也終於支撐不住了,這劇毒在他運功的時候瘋狂地在周身蔓延著,他的血液雖能抑製並慢慢分解毒素,也事先吃過一些解毒藥,可要完全散去這體內的九種劇毒,卻也並非朝夕之間的事,何況李乾的那一掌可是用了十成的功力。
看著支撐不住的白饒風,白饒雲用那虛弱地聲音說道:“嗬嗬……黃泉路上有你……這個好大哥相伴想來不會寂……”話未說完,便再沒了下文。
夜幕下,泠然山莊燃起熊熊火焰,那妖豔的火舌映紅了半邊天,吞噬著周遭的黑暗,將清冷的夜色映得刺眼。
推門而入的淡墨看著正欲從床上坐起來的人,欣喜地說道:“公子,你終於醒了,我和輕染擔心死了,已經派人聯係暗香姑娘和魘哀了,大夫也說公子體內的毒正在慢慢散去,魘哀應該今晚便可到這裏了。”
“我睡了多久了?”白饒風問道。
“整整一天一夜!”
“竟然這麼久了!”白饒風喃喃低語一聲,抬頭問道:“可有夫人的下落?”
“暫時還沒有!傳聞白饒雲在千裏湖上修了一棟宅子,可由於那棟宅子籠罩在濃霧中,周圍還設了陣法,所以也沒人見過,不知其究竟是真是假,不過屬下已經派人前去查探。”
聞言,白饒風不由地握緊了手中的拳頭,千裏湖離塵兒被劫的地方不遠應該是那裏了,想到這裏便淡淡地說道:“準備一下,立即啟程去千裏湖。”
“可是公子的傷……”淡墨猶豫地說道。
“不礙事,下去準備!”冷淡的聲音帶著命令的意味。深知白饒風的脾性,淡墨遂不再多說,應聲退了下去。
且說那日纖塵被予墨離救下後,昏睡了三日才醒轉過來。看了大夫,隻說心血鬱結,受了驚慌,動了胎氣,好好調理一段時間便可恢複了。所以予墨離便索性買了棟房子,買了兩名丫鬟來伺候纖塵。
一心係在纖塵身上的予墨離,一時間便也忘了白饒風的存在,整日守在纖塵的病床前,交涉最多的人便是城中的大夫了。他幾乎請遍了城中所有的大夫,可所有的大夫都給他同樣的答案。直悔當初隻留了兩枚暗香給的信號彈,現在他最希望的便是暗香能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看看纖塵究竟為何沉睡不醒。
已經整整三日了,既然無大礙為何遲遲不醒?
“公子,藥熬好了。”一名丫鬟打扮的黃衫女子推門而入。端著藥碗走了進來。回身接過藥碗,隻見那丫鬟驚喜地睜大眼睛興奮地叫著:“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砰”地一聲,予墨離手中的藥碗滑落,木愣地轉過身,看著那眼睛睜得大大的人兒,一時間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夫人?你是我夫君嗎?”纖塵側過頭,清亮的眼眸定定地看著一臉失神的予墨離。
回過神來,予墨離對著身後的人吩咐了句:“小綠,重新煎一碗藥來。”叫小綠的女子應聲離去。
待小綠離去,予墨離幾乎是顫抖著問道:“你不認識我?”
茫然地搖了搖頭,纖塵問道:“這是哪裏?我是誰?你又是誰?那個丫鬟打扮的女子剛才叫我夫人,我已經嫁給你嗎?”
纖塵一連串的問語頓時便讓予墨離愣住了。他該如何回答?她竟然誰也不記得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嗎?”予墨離再次確認道。
“不記得,腦子裏一片空白。”茫然地搖頭,頓了頓後方繼續說道:“你還沒回答我!”
“你睡了這麼多天,應該餓了,我讓人給你送吃的來,等吃了飯再回答你!”予墨離倉皇地起身,逃離了這讓他心動的房間。她竟然什麼也不記得了,他要讓她回到白饒風身邊嗎?究竟在他離開國都後發生了什麼?看來他有必要出去一趟了。
予墨離自纖塵醒後便離開了,直到第二日才回來,泠然山莊被滅,看來塵兒的失憶定是與白饒雲有關了,白饒風正在瘋狂地尋找著塵兒的下落,心中想著這一日查到的消息,也沒注意到早等在門前候著他的人。
“公子,你可回來了,夫人正在鬧脾氣呢!”
遠遠地便聽見屋中傳出的聲音,“夫人,這藥都快冷了,您還是先吃藥吧,公子他出去辦事了,很快就會回來了。”
步入房中,看著那賭氣不肯吃藥的人兒,予墨離吩咐了一句,便端起桌上的藥碗,一勺一勺地喂到了纖塵的嘴邊。
“來,乖乖吃藥!”破天荒地在予墨離臉上看見了溫柔的笑靨。
張嘴吞下苦苦的藥,纖塵不忘問道:“這兩天你去哪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聞言,予墨離身形一顫便愣住了,這樣的話語讓他很舍不得放棄,可他卻不忍欺騙她,不想如此趁人之危,他雖然瘋狂地愛著她,卻也不想她日後憶起一切後後悔,甚至是憎恨他。她能為了白饒風縱身躍下萬丈深淵,必定是愛入骨髓了吧!他又如何插入這二人之間?想到這裏便決定告訴她真相。
“塵兒,我叫予墨離,我不是你的夫君!你的夫君另有其人!他叫白饒風!”沉重的話語說了出來後,心中終於鬆了口氣。
“塵兒?我叫塵兒?”纖塵有些欣喜地叫著。末了抬起頭望向予墨離幽深的眼底問道:“你不是我的夫君,為何我會在你身邊不在我夫君身邊?”
“你被人擄去不慎落入湖中,被我救起,昏睡了三日才醒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