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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窗外有風,清涼刺膚,她錯以為她在上海的第三個盛夏已過,但手機上分明寫著八月十八日。恍惚之間,她記起,六年前的這個時候,她正穿著一件妖嬈的紅色連衣裙,在大學飯堂門口被他喚住。

“你好,我是路莊嚴。”他溫柔地向她。

她是有多久沒有主動與他過一句話,打過一個電話了。他竟已覺失去她了,她是棄他不顧有多久了,七個月,還是八個月,甚至竟已有一年那麼久了。她分明記得,他是處處皆可忍讓,唯一不允的,即是有人轉身離開棄他不顧。他竟是這樣默默記了她的“仇”了。

方優優,她戀慕路莊嚴許久。即便她告白初始那一日,他未曾留給她半分薄麵,依然告之她,自己是心有所屬,但她卻不能就此棄了他。她也是尋找這樣一個男子好久好久了。原本,她的莊嚴老師很快樂,她想,那麼,我就此打住,先遠遠看顧他就好。

後來,莊嚴老師蓄了胡子,愈加沉默了。這樣一個明朗如日的人,竟忽然之間,連話也失了氣韻了。方優優知道,他是受了挫了,且是,緩慢又劇烈的損折。於是,她覺得自己也許會有一些用處了。

再後來,她便開始對他好。她常去他的宿舍為她洗衣,為他做飯。起先他不允,但她堅持,他竟向她妥協了。她知道他心裏是有人的。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將他變成如今的模樣?他是這樣溫柔細膩的一個好男子,她不知道還有誰何以如此忍心待他。

時間愈久,方優優便錯覺眼前的莊嚴老師果真已是她的。可是,每當她欲有索需,他又背過身,離她好遠。她不知他還要固守至何時,許是一年,許是兩年,許是十年,許是這一世也無法讓她得到。那夜,他竟想喝些酒。方優優是萬事不拒他的,於是,她便坐在一旁,看顧他。

他是素不飲酒的人,幾瓶下去便有醉意,於是,竟與方優優起呂輕姿。是這樣一個緩緩就棄了他的人。有時候,不去看她,隻是想聽她幾句嗔怨,那表示她還在乎他。可是,一個月,三個月,哪怕半年未見,她也無話。是連一句責備的話,她都不願給自己了嗎?他不知道,當年與他寸步不離的女子,而今該是要有多麼冷漠的意誌才可這般與他疏離。

她在電話這端安靜地聽方優優,隻言未發。方優優求她放了他,是一個少女的啜泣聲從那個北方城市傳來,令她痛不欲生,她卻不能言。她跟他之間,竟疏淡慘烈至而今這般模樣,她萬萬無法想到。

她隻是痛,卻不能應答。正此時,呂輕姿聽到了路莊嚴疲累不清的聲音。他:“優優,優優,你在哪兒?”母親也恰巧傳來簡訊,錢已收到,正置辦新家,等她年底回家過年,言語之間盡是歡喜。忽又有涼風從窗外吹進,她終於慢慢開口對方優優:“請你幫我好好照顧他。”

就是這樣了。

5

路莊嚴在北京。

呂輕姿在上海。

他跟她之間,不過一兩個時的航程。

他跟她之間,卻果真遠隔一千多公裏。

但事到如今,又將如何。她知,路莊嚴沒有錯,許是自己有,卻也是無能為力。生之艱辛蹉跎了她明淨的一顆癡心,她終於在蒼蒼世情裏,失去了他。在他之後,仍有日子,而她心已斑駁,即使勉強再與誰攜手,大約也是無法純粹如初地去愛了。

她唯一慶幸的是,她將最好的自己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