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隨著她走到是一座小小的宅院,宅裏的老嫗慈眉善目的迎他入門。他抬眼看到院裏有兩棵正在睡覺的老樹,上麵掛滿了風鈴,地上落了薄薄的雪,回廊水榭處掛滿了火紅的燈籠。
他疑惑的看她,她便盈盈笑起來,素手指著老樹帶了寵溺的味道:“這兩棵樹是桃樹,因為母親很喜歡桃樹,所以父親就種了兩棵,並在上麵係了不少風鈴。每逢花開,花香伴著鈴鐺聲,吹滿了閣樓庭院,母親喜歡在雕甍的窗前等著紅霞漫天,等著踏著日暮歸來的父親。”
小小的宅院一塵不染,幾棵沉睡的老樹掛滿了清脆的風鈴,簷下的燈籠暖暖的光,合著回廊的燈籠一點一點數著光陰。
他了然的點頭,頓了頓他突然記起一件事,好奇的抬起頭:“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麼?”
她盈盈一笑,明若春水:“我叫……”四周突然模糊起來,然後慈眉善目的老嫗、掛滿風鈴的桃樹和那個光風霽月的女子慢慢模糊,他驚詫的抬眼,手心處柔若無骨的溫暖被抽離,他猛然打了一個激靈。
“ 想我項羽乎。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
是誰?耳邊是誰的聲音,一聲一聲落在耳際,驚起了一樹寒鴉。
他猛然睜開眼,抱在懷裏玉雕的蓮花滑落到榻上,火爐燃的正旺,天青色的曼帳被風掠起,卷進幾枚薄雪瞬間化作了水。
他這才驚覺自己的手居然是嬰兒的手,還有他發出的聲音,居然都是嬰兒含糊不清的低喃聲。
他如今隻是一個嬰兒。
那剛才……
……哦,是夢啊。
可是那人的眉目和那人手心的溫暖,他都記得。
他想到自己如今隻是一個嬰兒。
便不由自主的頹廢了下來。
外麵此時還在唱著霸王別姬,這屋子裏隻有他一個人,他覺得無趣,便趴在床邊去看那個火爐,而就在這時,火爐裏木炭一聲響,炸出幾顆流光溢彩的火花,他仔細的看,覺得像極了夢中那女子眼中的燈火。
那火花,像極了她的眼睛。
可是可惜了,他是在夢裏見到的他。
在夢裏的他,有著另一個身份。
他格外的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可是他如今不會說話,便也隻能忍著。
他在兩歲的時候學會了說話。
小孩子的事情轉臉就忘記了。
可是這個夢他卻是記了一年。
他是真的,是真的隻是,想再見她一麵,哪怕是在夢裏。
於是,過了一年後,他真的又再次見到她。
他兩歲。
可是在夢裏,他是十五歲。
初春。楊柳又抽出了新芽,細雨在鋪滿青石板的小路迎風而化,他走過長長的巷弄,看著遠處的青煙淹沒在細雨朦朧的巷子裏。
走在籠了霧氣的河畔,遠處是搖船人爽朗的笑聲。他靜靜的享受這難得的寂靜,一年時間他的性子沉穩不少,眉目也褪去稚嫩多了些許清朗。不知走了多久,他抬起眼,就猛然看到天青欲雨處,那女子一襲白衣沉靜的坐在那一泓綠水前,裙邊趴著一隻懶懶的貓正愜意的曬著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