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的醇香味撲鼻而來,肉吃飽,烏嫣才單手握著藍邊碗,沉默著飲酒,辛辣的酒漿滑過舌,順著喉嚨一路滾進胃中。
她視線空洞,沒有焦距,隻是不停的抬高碗,透明的酒液傾斜,紅唇一口接著一口,將酒埋葬於肚。
口腔刺激,但隱隱作痛的五髒六腑似溫泉洗滌,逐漸緩和傷痛。
仵作旁若無人,倒是吃的歡快,比以前吃相好了一丟丟,伸著筷子將自己麵前別人不要的食物吃完,他那張三八老臉忍不住瞅著姑娘此刻的臉色,悄悄伸出筷子去夾對麵剩餘的紅燒肉。
香,這菜真是好吃,仵作這停屍房一貫除了死人,就是死人家屬,與人同桌用膳這還是頭一回。
趴在屋頂的黑,一直盯著下方的姑娘,右手垂直一動不動,她獨自喝了兩壇子烈酒,大清早如此,確實挺猛。
鬼毒處理的差不多,烏嫣手擦過嘴角的油跡,紅彤彤的整張臉,半垂著眼皮起身,有些醉意的搭腔,“黑黑,你餓可以下來吃點呀,我又不吃人。”
屋頂黑沒話,他和她不熟好嘛。
不理自己,“那我睡半,你可把門看牢了,吵醒我,你們倆掂量著怎麼死吧。”等她把右手恢複了,宓家,還要再去一趟,有些事情,她沒理明白。
“那是我的棺材!”仵作瞧烏嫣從自己身邊走過,舉著碗移動視線,隻見對方不避嫌開始脫外袍,準備往自己睡覺的棺材裏麵躺。
烏嫣懶得反駁,往邊上走兩步,抬腳就是一踹,一閑置的棺材頃刻四分五裂碎了一地,她再抿嘴瞅著仵作接下來的質疑。
‘太囂張’仵作背過身,默默繼續吃肉,所以,喝酒的人最麻煩,尤其還是喝醉的姑娘。
“我去去就回。”黑聽到呼叫自己的聲音,非常細微,沒訓練過的外人是聽不見的,他對陌生的仵作多嘴叮囑,姑娘‘掂量怎麼死’這五個字,他不害怕,但聽進耳朵裏。
仵作摸著自己地中海發型中間發亮禿頂處,抬頭人以不見,他是倒了哪輩子血黴,擾他美夢,霸占他的床,還要守著人。
回頭瞧著棺材裏已經一動不動的烏嫣,仵作搖搖頭,伸手握住酒壇子,飲酒發呆也不至於太過無聊,嘴角上揚,眼中閃過一瞬笑意,消而不見。
右手的疼痛,一陣又一陣的泛濫,側著身子窩在薄毯之下,烏嫣緊緊閉眼,呼吸來回都是酒氣,她臉頰炙熱,耳根發燙,陷入灰蒙蒙的渦旋一直旋轉,六年裏夢境隻有這一個,夢中那股吸力拉著自己呆在渦旋裏,一次又一次下沉,無止境的渾濁,粘稠,無措。
她這六年唯一的夢境隻有這個,以前問師傅理由,師傅中年大叔,總學老頭子的樣子摸摸沒胡子的下巴,笑嘻嘻然後一腳將她踹飛,“你有時間做夢,那是白鍛煉的還不夠。”師傅雙手叉腰囂張的大笑,數落她像是人生樂事一樣。
“死老頭——”杏仁眼突的睜開,九十度從棺材裏直挺身子,烏嫣滿臉汗跡,褪去紅彤彤恢複正常的臉麵無表情,移頭,身邊坐著正張大嘴的仵作。
“我夢話了?”烏嫣凝視對方的眼瞳冷聲質問,她剛才聽見自己剛才出死老頭三個字,但有時夢和現實分不清楚。
仵作抿住上下唇,眼珠向屋簷方向傾斜,要死他才不要一個人死。
“哎呀,幹嘛這麼緊張啦,我就隨便問問啦!”烏嫣表情突變,軟糯的聲調,親昵的嘟嘟嘴,滿臉笑意伸出右手抓住一旁的雲紋灰袍。
‘哐當——’姑娘這兩副麵孔可太嚇人了,仵作慌張起身,身子下的板凳倒地。
“衣服的破損是你縫合的?”烏嫣摸著肩膀處顏色不等的線頭,還真是好心,衣服破了縫得再好,也和以前不一樣,何況這針線活,還這麼差。
“黑縫的,我可叫他別亂動!”仵作連連擺手。
黑玄鐵麵具後表情不明,開口謝那是不可能的。
烏嫣一邊套上雲紋灰袍,一邊笑嘻嘻走到黑位置的下方,噙起嘴角,一臉得意洋洋道,“黑黑,你月錢多少?我去逛窯子你就不用繼續趴屋頂,年輕男人生活精彩一點,老了才安心呆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