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好吃嗎？”王思斯盯著秦三苗看，沒想到他吃路邊攤的樣子也這麼好看。“沒有我的豆腐好吃。”他還記得這個梗。秦三苗一笑，一口擼光幾根釺子，吃到美食後滿足的表情，像舔爪子的貓一樣有感染力。簡直可以去開美食直播。“那吃完這個，我們回家吃豆腐？煎了還是炸了？”王思斯故意逗他，挑了挑眉毛，可是這樣一笑，嘴裏的醬汁就漏出來。秦三苗手疾眼快，一邊捧著托盤，一邊伸出手掌幫她接住滴落的醬汁。“瞧瞧你，見色起意，口水都流出來了。”秦三苗假裝要把手掌往她衣服上蹭，“還是黑色兒的。”王思斯急忙往後躲，被他一把勾在臂彎裏。秦三苗迅速在她嘴上啄了一下……兩人嘴裏的醬汁交融在一起，舌尖上又甜又鹹。他又湊到她耳邊，“晚點再回家吃豆腐吧。有個地方我要帶你去。”“啥地方非要現在去？”王思斯狐疑，“難道你還知道別的好吃的？”“就知道吃！”秦三苗敲一下王思斯的頭。“你說你多怠慢，我好容易來一趟沈陽，你就帶我吃這玩意兒？”“這叫麻辣串，我從中學起就開始吃，校門口的味道最好，豆皮蘑菇煮了之後，蘸上秘製辣醬，看起來髒髒的，卻比山珍海味好吃多了。”“切，山珍海味你也請不起嘛。”秦三苗捧著一個鐵盤，把最後一根蘑菇串放到嘴裏。“秦三苗，我要帶我去哪兒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王思斯覺得秦三苗越看越好看。正臉好看，側臉好看，哪怕站在髒髒嘈雜的夜市裏，他也嬉笑著說話，卻毫無市井之氣，身長玉立，仿佛深夜海麵上的一座燈塔。“我已經見過你的家長……也是時候讓你見見我的。”秦三苗說完就後退了一步，臉在陰影裏，表情忽然模糊得像一團花影。6.林盡染把手機放在酒店的玻璃杯裏，iphoneX的音響效果本來就不錯，放到杯子裏便堪比小低音炮，歌聲如流水般四溢而出。……是那首他小時候曾聽過，王思斯也很喜歡的《祝君好》。“看，也一話都不說害怕連累你一生日月憾無缺隻差跟你曾遇過給過你太多波折”就像一場大戲落幕，繁華之後便是無盡的安靜。林盡染把手機音量開大了一點，卻還是覺得這陌生的酒店房間裏安靜得可怕。他想起在天橋下第一次見王思斯，她與千千萬萬個北京白領並無不同，每日行色匆匆，眼眸更深處有掩飾不住的焦慮和惶恐。“寧願沒擁抱共你可到老任由你來去自如在我心底仍愛慕”……後來因緣際會，他親眼目睹她婚禮失敗，也許是從心底不知不覺生出了一點憐愛。……水滴石穿，慢慢就走到了今日。不到真正失去的時候，怎麼知道那個人究竟有多重要。“如若碰到他比我好隻望停在遠處祝君安好”王思斯跟秦三苗的關係，林盡染也是走到今天才看清楚。……仔細回想，秦三苗也曾刻意接近自己，但是後來卻戛然而止，也許就是因為喜歡上王思斯吧。一直說不好為什麼，他一見秦三苗就覺得親近。後來想想，秦三苗舉手投足間有種說不出的韻味，讓他覺得熟悉，仿佛經年累月沉澱在血液裏。他嬉笑時讓人不能輕視，冷漠時也不讓人覺得疏離，展露笑容的時候如雲過日出，明媚千裏。這樣的男人，難怪王思斯也喜歡。林盡染驟然心痛。就是因為他自己也覺得秦三苗好，才更清楚，自己跟王思斯之間，已經再無轉圜的餘地。林盡染把手機從玻璃杯裏拿出來，打開王思斯的對話框。一條一條看下去……一層一層的心酸也隨著那些字，緩緩湧上心頭。要是能重來就好了。林盡染眼眶一酸，倒在枕頭上。片刻之後再起身，枕頭濕了，臉上也並無淚痕。《祝君好》唱完了，他關掉了音樂，仰麵望著天花板。或許這件事蔣女士也要付上點責任。好的時候她把自己兒子當成寶貝，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不好的時候，就踩在腳底下，將他貶得一無是處。可能蔣女士的心情也很矛盾吧。……既想讓他好兒女誌在四方，又想讓他像個牽線木偶，永遠籠在身邊，按照她的意誌生存。手機忽然震了一下，應該是有新微信進來了吧？林盡染心底萌生出一絲希冀。……會是王思斯麼？人就是這樣，有時候明知道不可能，但是帶有僥幸的一絲希冀依然會有。“我到沈陽了。一會兒見個麵？”竟然是小蔣。林盡染詫異，為什麼這個跟自己向來不親近的表弟，會跑來沈陽呢？“你定時間地點吧，一會兒見。”這時候有個人能陪陪自己挺好的。林盡染心裏竟有一絲感激小蔣了。7.“咦，這大學是沈陽最好的學藝術的地方，我有兩個高中同學考上這裏，一個學國畫，一個學雕塑。”王思斯在夜市吃飽了，此刻走在大學校園裏也覺得愜意，風迎麵一吹，她拍一下秦三苗的背，夜色裏聲音清脆。“你帶我來這裏幹嘛？不會是要跟我求婚吧？”原以為秦三苗肯定取笑她自作多情，哪知他神情嚴肅，忽然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一陣熱力傳來，他帶她拐進一棟老式建築。走廊狹長，燈火幽暗，這是一座有年頭了的老樓，日偽時期修建，自帶陰涼的氣息，到了夜裏更是清冷。“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看一幅畫。”秦三苗拉著她走到走廊盡頭的一間畫室，打開燈，眼前光亮一片，玻璃罩裏陳列著幾幅油畫。色彩明麗，但是一眼看不懂畫的是什麼。他抓牢了她的手。臉上如秋風掠過荷葉，輕微的波瀾從表麵沉入到深處。“你猜，這裏麵哪一幅是我媽畫的？”秦三苗側頭看她，表情溫柔又遺憾，“她的人生若是能重來，今天一定名滿天下了。”8.徐雪嬌下了從北京到沈陽的高鐵，未出車站，就轉身上了回老家的列車。夜色深沉，窗外隻有零星的燈火，城市的輪廓淹沒在黑暗之中，什麼也瞧不清楚。徐雪嬌回憶起這些年的事……一切真像是一場夢。大學戀愛，畢業成婚，恩愛生女。隨後……兩地分離，工作乏味，備受冷落。鬼使神差……遇見小蔣。徐雪嬌想起小蔣拒絕自己的一字一句，心如刀絞。……心裏的陣陣驚懼，此刻才由內心深處浮現出來。她以後要麵對的是什麼？雞飛蛋打，一無所有，身敗名裂。……她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啊，如何鬼迷心竅，才會落得今日這下場。“你在哪？”徐雪嬌發了條微信給陳楷。他沒回。大概是睡著了吧。徐雪嬌又寫了好長一大段，打了刪，刪了打，手機屏上滴了好大的淚珠，用衣服擦幹淨了，最後拇指落在發送鍵上……像風中搖曳的燭火，卻始終沒有勇氣按下。如果連最後這口氣也輸了……她該怎麼辦呢？多半是在自取其辱吧。但是她還有別的路可走麼？“我們結婚的時候，年紀還小，根本不懂婚姻的意義，隻是學著別人，隨波逐流。……後來有了孩子，經濟上越來越好，一切趨於穩定，很多以前顧不上的，精神上的東西，卻越發想要得到。我隻是個普通女人，出身不如江星月，顏值不如姚美如，綜合素質不如王思斯，但是我甘願平凡，從不爭鋒。守著我能抓住的，原以為就心滿意足了。然而我畢竟是女人，我依然渴望有人陪伴，關注……渴望被男人嗬護，渴望談戀愛的感覺。你一心撲在工作上，確實是冷落了我。”徐雪嬌重新看了一遍，眼淚又止不住地落下來。……急忙伸手去擦，不小心卻點到了發送鍵。這一條既然發了出去，那麼接下來的話也不得不說了。“老公，我錯了。我現在明白了婚姻的意義和承諾，我真的知道錯了。如果我們離婚，雙方父母都會傷心，妞妞又還那麼小……她是我們的親骨肉，你忍心看她從小在不健全的家庭長大嗎？”徐雪嬌心中悔痛交加，終於又問，“陳楷，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9.王思斯細細看了每一幅畫，其實她也看不懂。“是這幅嗎？”最後她在一幅色彩素淡的油畫前站定，“一定是這幅。”“你怎麼知道？”燈火通明的畫室裏，秦三苗側頭看她，“蒙的挺準啊。”王思斯望著那幅畫，“日子久了，油彩會褪色……但我並不是蒙的。”王思斯一笑，伸手一指，“這裏寫著畫家姓名的縮寫，隻有這幅畫的作者姓秦。”秦三苗揉了揉她的頭。“我媽出名那會兒還沒有網絡，不過有些期刊上還保留著關於她的報道……當時她是紐約回來的先鋒畫家，特立獨行……可是卻在生了我之後，偃旗息鼓，自斷前程。”10.“沒想到沈陽的肉串這麼好吃。”江星月吃的滿嘴流油，“我來沈陽啊，是為了看王思斯的，明天我們就分開走。”江星月在跟老蔣賭氣，此刻也打定主意不再理他。“你順順氣，免得吃多了晚上不消化。”老蔣一笑，“別為了我生氣，不值得。”音樂串吧裏放起一首老歌，江星月覺得好聽，拿出手機，“這是什麼歌？蠻好聽的。”搖了搖手機，她說，“喔，原來是首老歌，原唱的歌手叫‘羅大佑’，後來的這些版本都是翻唱的。”老蔣喝了些酒，竟跟著輕輕哼唱起來。“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操場邊的秋千上隻有蝴蝶停在上麵”老蔣喝掉一杯啤酒，江星月又給他倒了一杯。“黑板上老師的粉筆還在拚命嘰嘰喳喳寫個不停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等待遊戲的童年”江星月撐著下巴看他，忽然覺得老蔣這一刻仿佛返老還童，唱起歌來的樣子像個孩子。“唱的不錯啊。當年你肯定也是一枚小鮮肉。”“當然啦，我以前還會彈吉他呢。”陌生的城市會帶來不同的感受，離開了北京，老蔣也像脫離桎梏，竟也像變了一個人。“別吹了，那你倒是彈給我聽聽？”江星月拉著椅子坐到老蔣身邊。“年紀大了，早就不會彈了。”此刻老蔣眼中的明亮，蒙上了一層遺憾。歲月有塵。縱使富貴快樂，人人也都會有遺憾。“那你當年是彈給誰聽了？”一個男人的過去始終是每個女人樂此不疲要挖掘的信息。“秦夙是誰？”王思斯決定從秦三苗的生母問起。她也很想知道，王思斯的現男友，到底是不是老蔣的私生子。江星月自然也查過，但終究是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