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京的上元節似乎總是格外熱鬧,處處人聲鼎沸,漫天煙花璀璨,寬敞的聖元河綴滿了花燈,與情人相會的姑娘們滿麵桃花,嬌羞立在湖邊,低眉垂眼,攥著手帕的纖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我正立在橋頭看得十分有趣,桑榆的聲音帶著河水的冰涼從身後傳來。
“小姐,太後娘娘…薨了。”
什麼?
大約是被我一臉厲色嚇到,桑榆哭喪著臉倒退了一步。
“太後娘娘薨了!”
“嘭!”我手中提著的美人花燈直直落下,瞬間火焰肆虐,美人圖在頃刻間淪為灰燼,隻剩幾根焦黑的框架還頑固的維持著燈的模樣,躺在台階上,被已經轉小的火焰慢慢吞噬著。
在疾馳的馬車上,我細細回顧著今日離宮前的情景。
姑姑斜倚在美人塌上,安靜的瞅著窗外,那裏有一樹開得正豔的梅花,在風裏撲棱撲棱作響。姑姑突然伸手朝窗戶探去,我心頭一驚。
“姑姑您要什麼?卿卿幫您取來。”
姑姑好像受了驚嚇一樣縮回手,她愕然回頭。
“卿卿?你何時來了宮裏?你爹爹前幾日病了,怎不在家裏照顧他?”
我心一沉,湊近,握住姑姑的手。
“姑姑,您怎麼了?爹爹他沒病,好著呢。”
姑姑愣愣的看著我。
“哦,是了,”她恍惚的垂了眉眼,帶了一股頹然之勢,她聲音輕且低:“是了,如今已是聖宗三年了,哀家還以為,還以為是聖祖年間……。”
我握著姑姑的手緊了緊,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姑姑膝下無子,能惦念的隻有已逝的先皇。上元佳節本是情人相會的日子,怎不叫姑姑黯然神傷。
“傻丫頭,怕什麼?姑姑好著呢!”姑姑勉力坐了起來,摸了摸我的臉龐,纖長的手指一片冰涼。她憐愛的看著我,道:“卿卿這模樣隨我,性子也隨我,真叫我安慰。”
我憨憨朝姑姑笑了笑。
“這可是卿卿莫大的榮幸。”
“榮幸麼?”姑姑神思又開始恍惚起來,“隻怕未必。”
今日的姑姑似乎格外的傷感,我不敢搭話,隻小心瞅著她。
“今日是上元節,卿卿你可否去聖元河邊替姑姑放盞花燈,祈求今年國泰民安?”姑姑側著頭問我。
我猶豫地看著姑姑。
“別擔心,姑姑好著呢!”姑姑寬慰的拍了拍我的手。
今日也不知道是多喝了一點果酒,亦或是病情有了起色,姑姑往日蒼白的雙頰竟是帶了點紅暈,精神頭也要較往日好些。我按捺住心裏的不安,應了姑姑的請求。
臨行前,姑姑叫住我,讓秀姑遞給我一個精致的首飾盒。
“卿卿,這是當年哀家從宋府帶出來的一些首飾,如今哀家老了,將它們傳給你,勿要推辭。你若用的上,自然是好,若用不上,就這麼收著也無妨。”
我無奈收了,臨行前又回頭看了姑姑一眼,姑姑眉眼祥和的看著我,微微一笑。
那一笑,沒想到卻成了訣別。
現在想來,姑姑讓我離開,是否已經察覺到自己已是強弩之末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她還讓我離開的理由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