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進英雄塚呢,你敢嗎?”聽到她言之鑿鑿,雪娘剪水般的美眸似喜似嗔,瞬也不瞬地逼視著雪吟,想看她的反應。

“啊,你嫌命長了?”毫無懸念的,嚇得要跳起來的雪吟用力眨眨眼睛,順便拉下了臉:“開玩笑也要挑地方啊。”

英雄之塚,那個地方,是想去,就能去的嗎?

連綿數百裏的群峰,是遠古狐狼之戰的最後一個戰場。狼王以及麾下七領主和三護法,挾著受挫的殺氣凜冽而至。

婆婆說過:當鮮血漫過紅葉金頂,染紅了所有的花草樹木。從此滿山樹葉為赤,不論春夏秋冬,再無一絲青綠。紅葉金頂之名,亦由此而來。嘶騎漸遙,征塵不斷,緩緩轉動的命運之輪,輾過的是生靈者的鮮血和信仰。

“早料定了你不敢,流雲不在啊,你就變成小老鼠了,畏首畏尾。”側過頭去,淚水一線連珠般地滑落。雪娘握緊雙手,沉重和悲哀清晰呈現:“我又不是去玩,婆婆她病得厲害,煙漠飛說:隻有英雄塚深處的七葉靈芝才能醫她的病,我就知道,你當我沒說過好了。”

淚水輕漫的女子眼決絕茫然,那種驚心動魄的美裏霎時有了決絕的味道,烈而冷厲。她瞬忽轉身,一襲黃衣急馳輕掠,轉眼消失在那如血的嫣紅裏。

快速的身形裏,黃衫女子淚水肆虐:英雄塚,禁足地,擅闖者殺無赦。果然不出所料,獨善其身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啊!她竟然傻得以為所謂的“朋友”會兩肋插刀,原來,還是要靠自己啊。

“哎,雪娘,你別跑啊。”雪吟叫了兩聲,雪娘卻轉瞬沒了蹤影,雪吟撓了撓著,她無可奈何地歎口氣:“那個……我又沒說不去,可……”

且不說守護狐塚的司藥郎如何難纏,就算僥幸進去,終年不散的瘴氣,、星羅旗布的陷阱,結界。千年來無人來去自如。更遑論一個不過二十年的小小女孩兒。

雪吟歎了口氣,然後一下子躺倒在厚厚的落葉上,望著紅葉外蔚藍如洗的天際:仿佛美人臨水梳妝的朵朵白雲在其中悠然飄浮,自得地變幻著千重姿態,她不由地煩惱起來:“怎麼辦?要是雲少在就好了……”

可流雲,你在哪裏?

這是最北的北方,路人止步,生靈絕跡,隻有無盡荒漠,黃沙萬裏。

蒼黃礫白,間或夾雜著星星點點的墨綠,朔風漠漠,如針砭肌膚,錯落有序的營帳圍繞著方圓幾百裏唯一綠洲呈環形駐紮。營地正中,大大的“帥”字旗,迎風獵獵飛舞,幾欲乘風歸去。

“落邑,昨晚齊名又來過了?”披一身塵沙的男子掀帳而入順手抖落一身沙粒這才大踏步地來到正包裹傷口的年輕男子身側:“來而不往非禮也,今晚,我們也去拜會他們一下。”

“別說我唯恐天下不亂啊,這次太窩囊,我不服。”任由軍醫包紮著傷口的落邑看到舉步而來的藍衣男子,陰沉欲滴的臉上滿是忿忿之色:“對了流雲,你這次去了半個月,有什麼收獲?”

“終於摸清了齊名的老窩。我由西向東,他由東往西,所以結果是,齊名對上了我部後方的你,我對上守候對方營地的齊方。這次,我們要反其道而行之。”流雲用手捏捏眉心,然後修長的手指按上了繪在錦娟上的地圖:“用已所長,攻彼之短。打他個措手不及。”

“我知道了。”落邑也是眼睛一亮:“你這次震懾為主,偷襲為副,所以速戰速決。但齊名恰恰相反他曾誇下海口,說要斷我糧草,眼下未能得逞,想必還蟄伏在某處,正對我營地虎視眈眈!”

“對了,你剛才說隻對上了齊方,那齊震和齊四呢?”落邑動了動包紮好的手腕。還好傷得不算很重。

“我抓到一個探子,據他說,齊家四兄弟此次隻有齊名和齊方兩人出戰,齊震和齊已先行離去。”流雲劍眉緊蹙,用手順著繁複的地圖延伸然後一手支起下巴,仍然緊緊盯著地圖,良久,又微微搖頭:“不過,我認為不大可能。”

“不大可能?簡直是不會可能。漠族七大領主之首的齊家‘名震四方’四兄弟焦孟不離,這是天下間人盡皆知的事實。”走上前來的落邑拿起茶杯,將杯中水一飲而盡,然後若有所思在望著手中的茶杯不,半晌才說道:“流雲,你說說,在這沙漠之上,什麼才是生命之源?”

“當然是水……我明白了。”流雲的手急急地在地圖上臨摹著,順著塔古爾沙漠一路延伸跟著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塔古爾沙漠縱橫千裏,他的可怕之處就是水源奇缺。而今我們已經霸住了號稱塔古爾最大的綠洲,我們能不能理解為:他們此次是為了你所說的生命之源而來?落塵,你再看看這邊,從東邊的漠族到東邊的淩界赤族,再延伸到藍族,一路而下,而我們深入沙漠不過二百餘裏,又得天獨厚駐紮在水源之側,想來齊家四兄弟沒這麼好運氣吧!”

流雲驀然抬首:“齊震齊四兩兄弟去尋找水源?而齊名卻來我軍營地找突破口?同樣誌在水源?”

“大軍開動,糧草先行,水尤為重要。若不能尋獲新水源,單憑儲水車,也不過杯水車薪。此次對峙,已兩月有餘,想來,齊家四兄弟若再不能尋獲新的水源,十萬大軍,堪憂矣。”這邊說著,流雲又在地圖上指畫沉思良久,然後才說道:“落邑,速戰速決吧,在木蘭將軍來到之前,撤出這片沙漠,回到營地。”

“你以為我不想啊,但你別忘了,我們這次對峙的是漠族七大領主之首的齊氏,你以為是青菜豆腐啊!”習落邑沒好氣地瞪了流雲一眼:“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痛。”

“可三年一祭……就到了。”流雲雙手負在背後側過頭去,聽著黃沙颯颯,朔風似吼,神色若有所思:“我必須在那之前趕回去。”

“三年一祭,今年輪到藍族罷。”提到三年一祭,剛才還似是而非的習落邑神情一肅,也是眼神奇特:“流雲,你今年也有二十二歲了罷。”

“是的,今年將由我代表藍部主持祭祀,然後……”這樣說著,流雲的眼裏忽然浮出一絲溫柔的笑意,懷念且神往:“然後就是大婚,擔一族重任……”

“你這麼急著趕回去,就是怕藍王妃擅自幫你決定。所以,要搶在他們之前,向淩主言明是不是?”習落邑拍拍流雲的肩膀:“變被動為主動?也是,這婚姻大事,半分馬虎不得……”

“可惜那傻丫頭當局者迷,隻顧著將我往外推,還亂點鴛鴦譜。”不知想到了什麼,流雲俊朗的臉上現出啼笑皆非的神色:“落邑,你知道嗎?為了把我推給她的妹妹,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還在大下雪天的自己跑了出去,整整凍了三天,連煙漠飛都差點束手無策。”

一想到那個滴水成冰的寒冬,因為要自己娶她妹妹,自己理所當然地拒絕,她一氣之下跑了出去,等他追出去時,漫天的大雪掩埋了她的足跡,找到她時,被風雪掩蓋的人兒已經了無生息。是自己傾血無數,才救活的她。這樣想著,他嘴角弧形上揚,又喃喃說道:“好不容易救活她,你知道她醒來第一句話說什麼嗎:雪娘她吵著要嫁給你,你們成親沒有啊?”說著又再搖頭:“你都不知道……她那個傻啊……”

“把流雲都往外推的女子,還真不是一般的蠢啊。”落邑也是笑笑,卻不置可否:“流雲,要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即便這樣也不能心浮氣躁,將全軍安危置之腦後。”

“我知道,不過齊名不敢來,我們可以幫他一下的不是?”流雲微微笑笑:“你忘記了嗎?有句話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

“對啊,我怎麼沒有想過呢?推波助瀾,再快刀斬亂麻攻其不備亦無不可啊!”

太陽所有的光輝都在落下西山那刻被湮沒。夜的獸吞吐黑暗氣息,獰笑向天地間逼近。漸濃,漸濃的墨色彌散,掩蓋了光輝,掩蓋了罪惡,也掩蓋了種種不遵循世間規則的東西。

緊緊地捏著手心裏的隱身咒,掠過寫著“狐之塚,禁足地,擅闖者殺無赦!”的牌匾,再鬼鬼祟祟地穿過百丈長索,狐之塚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