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到手的幸福,他會好好珍惜,好好保護,好好擁有。
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會有這樣的病魔會纏繞上他相依相伴的公主,會不依不饒無法挽回地帶走他擁有的生活、日子、幸福。她走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精神沒有了,所有的物質都是廢墟。愛情沒有了,所有的財富都是心頭的疼痛和無限悵惋。
她就像是一朵雪花啊,潔白無瑕,美麗無邪,從天空飄落進林峰的世界,雪花易散,散得無影無形,仿佛從沒來過。
她是那麼容易知足,那麼恬淡,又是那麼卓爾不群,然而,越是出眾,越會遭天妒恨,越會遭遇無常。越是美麗驚豔,美麗無雙,越容易紅顏早離早逝。
他帶著她,去北京看病。從旅館坐車到天安門廣場,兩個人的夜晚。她像個小孩子一般,欣喜地望著燈火下的天安門。他就默默祈禱,到了這個聖地,能給他一個奇跡,給她一個奇跡,給他們一個奇跡。給他們美好的日子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那天的夜晚,清風知道,她落了淚。那是因為,這麼多年,他第一次和她說了一句不是情話的情話。
他說了什麼呢?不做作,也不是告別。不甜蜜,也不是感傷。隻有清風知道,他的話語的輕柔,語氣的溫婉。這種輕柔溫婉,就如那晚的和風,讓她有了莫名的悸動,有了流淚的感動。
他伸出手來,輕輕擦拭著她麵龐的淚水,心頭如被攪碎了一般疼痛。他好想摟住她嚎啕大哭一場,好想讓兩個人融化在那時那刻,永遠都不再有後來的日子。
他找不到了自己的魂靈,也許那魂靈就是出著竅的。他第一次知道了什麼是愁,什麼是苦,什麼是緩慢的生離死別。
緩慢的生離死別,比淩遲還疼痛難耐。
他喊不出來,生怕驚擾了她,生怕驚擾了那個清風緩流的黃昏。
他還沒有來得及給她想要的任何什物,都還沒有來得及設計未來的生活,現實生活的肥皂泡就炸成了看不見摸不著的水霧。
無論如何,也回不到從前了。時空怎會逆轉?所以,穿越才那麼值錢和吸引眼球。
無論如何,也尋找不到她的芳蹤了。伊人已逝,你珍惜過,那大把大把的時光就是你的,你們的。你不曾珍惜,就都是空落落的遺憾,就都是時間的空穀。
隻有疼痛是永恒的,隻有疼痛才是永遠。
而這種疼痛,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痊愈,而消淡,這種疼痛不是皮膚上割開的一條刀口,也不是折了一根肋骨的難忍之疼。這種疼痛會永遠停留在腦子裏,就像一個無法取出的瘤子,永遠根植在那裏,隨其膨脹,隨其跳躍,隨其生不如死。
你甜過,就會有疼。你曾經有多甜,來時就會有多痛。
你真真實實得到過,你就會真真實實失去。你對於得到的有多滿足,失去時就會有多失落。
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上的感情,從來就沒有開天辟地般走出過混沌天地,從來都是看不清的一種狀態,說不清的一種存在。
你說,你看清了,那隻是眼前的一片樹葉,你從來就沒有見到整個森林,也不會知道整片森林的呼吸和心跳。
疼吧,要疼就盡情地疼!
悔吧,要悔就忘情地悔!
所有的痛與悔,都不過是人世間的一道道伴著淚水的電波,都不過是劃破大腦蒼空沒有留下任何印記的閃電,都不過是一場風掃蕩而過的痕跡。
林峰的肋部疼痛,灼熱疼痛,像一團火在皮膚上燃燒,像一馬勺燒得滾開的油潑灑在掀開皮膚的肉上。
他在一座小橋上停下來,望著泛著波光的河水,定定地站立良久。
一個人,該如何安放現實,如何安放昨天,如何安放第二天的陽光,如何安放內心呢?
空氣裏飄來淡淡的水草味道,還有蘆葦蕩的草香,淙淙急流的河水緩和了腳步,遇見一個姍姍來遲的季節。
燈火流入眼眸,安定而從容。
隻有風,不安地逡巡,吹亂了金毛兒尾巴上的黃色尾毛兒,吹亂了林峰的頭發。晚風和他們一樣,在夜裏無處安身,隻有流動著才是風的宿命,腳步一刻也不停下來,才是存在的狀態和理由。
林峰感覺到臉頰一陣微涼,濕乎乎的微涼。
桔黃的路燈光告訴他,天空飄起了細小的雪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