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夕陽在最後一縷餘光中沉沒際,無雲的空拉上漆黑的簾幕,間或滲出點點星辰,直至月華流殤,魁隗·鳶正待傳令全軍散開隊形,加速前進,卻被風乘攔了下來。
“風帥,可是出了什麼問題?”自前夜奉諭起兵以來,為免泄漏行藏,魁隗行軍以晝伏夜出之法,日間駐營,黃昏伊始方才拔營。現在夜深人靜,皓月當空,正是急行軍最好時機,風乘竟一反常態,魁隗·鳶心中頓時湧起了濃濃的不安。
風乘策馬行至一座丘陵之上,左顧右盼,麵色在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最後一批斥候,是何時回來的?”
緊隨而至的魁隗·鳶聞言,回道:“依風帥吩咐,每半個時辰派出四路斥候,最近的一批,算算時間,應該快回來了罷。”
“斥候營拓山何在?待他回來,讓他速來見我。”風乘不容置疑的命令中,魁隗·鳶嗅到了絲絲焦慮。
魁隗·鳶打出手勢,身後近衛領命而去。不久之後,一襲輕甲飛騎匆忙而至,風塵仆仆,狼狽不已。魁隗·鳶注意到,拓山來的方向,並非身後大軍。
“拓山,斥候營出了什麼事?”風乘開門見山地問道。
拓山不及回話,人已墜下馬來,整個人癱倒在地,嘴裏喃喃念叨著什麼,聲如蚊蚋,幾不可聞。魁隗·鳶趕緊下馬,附耳過去,不禁臉色驟變。
“死了,全死了……魁隗完了……完了……”
什麼意思?魁隗·鳶心頭劇震,拓山的話語焉不詳,真假難辨,但他深知這斥候營首席偵騎絕非怯懦之輩,一年前的璿璣演武,拓山便曾力挫軒轅武士,為魁隗取下頭彩,名震下。如此驍勇善戰、心智堅韌的勇士,又怎會胡言亂語,擾亂軍心?
魁隗·鳶將拓山所言一字不漏,原話稟告。風乘聽罷,命近衛將拓山帶下修養後,沉吟良久,問道:“鳶少候,對於鷲主的命令,你是否有所保留?”
這根本就是一場幾乎必敗的賭博。魁隗·鳶忍住一抒胸臆的衝動,恭敬答複:“鷲主所命,卑將不敢置喙。”
風乘聽了,帶出一絲苦笑:“鶻將軍雖是莽撞了些,卻對了一件事,少候確是在皇呆太久了。”
“卑將慚愧……”聽得風乘所言,魁隗·鳶心中竄起一股言之莫名卻又倍加熟悉的傷感,惆悵頓生。
“……皇,那是一個會吃人的地方……”一瞬之間,風乘言語中透著濃濃的落寞與蕭瑟。
“鳶侯,魁隗,以後就係於你一身了。”風乘正色,出了直擊魁隗·鳶胸腔的話。
“卑將不知元帥何意?”魁隗·鳶大驚失色,來不及細細思量,風乘已向丘陵後大軍拍馬而去。愣了半晌,方才醒悟過來,跟上風乘馬蹄濺起的陣陣煙塵。
待魁隗·鳶回到大軍陣內,正趕上風乘調兵遣將,主帳將領均隨侍在側,靜候主帥軍令。
風乘駐馬肅立,神色凜然,緩緩道:“風某蒙鷲主不棄,托庇於魁隗,沐恩於翼民,迄今已三載有餘,有幸掌執諸君,馳騁草原,亦堪為人生一大快事。方今下不穩,各族蠢動,魁隗內外交困,危機四伏,此次起兵,實乃為存族裔,死中求生之舉,望諸君協力,不負魁隗之名……”
“鷲之翼覆,魁隗永存!”
“鷲之翼覆,魁隗永存!”
軍陣之內,如山崩海嘯,掀起滔聲浪,魁隗·鳶置身其中,為情所感,亦不禁心潮澎湃,難以自抑。
風乘雙眼微閉,深深呼出一口氣,右手握拳,狠狠擊打在胸口:“諸君聽令!”
前一刻還是喧囂震的魁隗軍陣一刹間安靜下來,三萬控弦之士紛紛回以拳禮,靜待主帥下令。
“魁隗·鶻、魁隗·鴟、麓海、仝岷,各領麾下,均備雙馬,隨本帥突襲軒轅騎營……”
魁隗·鶻等四名將領高聲應諾,領麾下兵將脫離大軍,列陣待發。魁隗·鳶看著這一切,心跳驟然加快,似欲破膛而出。風乘喚出的四名將領,均為平日與他不甚和睦,卻又在軍中頗有勢利的魁隗貴胄。“魁隗,以後就係於你一身了。”風乘的突兀言語在他腦海中反複浮現,不絕於耳。
“魁隗·鳶聽令!”心緒繁雜的魁隗·鳶刹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身旁將校提醒,方才策馬而出,來到風乘騎前。
風乘遞出馬鞭,意味深長地注視著魁隗·鳶,魁隗·鳶猛地呼了一口涼氣,草原的夜晚,這口涼氣冰涼刺骨,也凍醒了他被疑惑、慌亂所占據的心神。
“風帥,萬萬不可。”魁隗·鳶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言語急切如同斧鉞加身。他如何能不急,魁隗遊牧草原,自詡為馬背民族,用以駕馭戰馬的馬鞭自然具備非凡意義,依魁隗軍製,鷲主親賜之馬鞭即為掌兵信物,是為鞭令。風乘遞鞭之舉,無異於將兵權交予魁隗·鳶,這也就變相確定了他軍中第二人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