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殺手急退到幾丈外,先前出掌的那隻手已垂落身側,鮮血滴滴墜地。但他不嚎不叫,視若不見,亦不加以處理。
“這些年,你果然退步了。”他倒忽地開口了,“換做以前,我該已重傷了。”
廢一隻手臂似不過傷爾爾。
“人嘛,和機關一樣,不多動動,骨頭也要生鏽的。”周笑塵扭了扭脖子,現出些苦痛神色。
“骨頭會生鏽,腦袋自也會腐壞的。”
“所幸我還時常動腦。”
殺手笑了一聲:“可別告訴我這一趟北上是你動腦的產物。”
“它確實是。”
他嘖嘖兩下:“看來昔日聖律七司,白馬鬼才,如今也已成庸才了。”
周則不以為然道:“那我又怎會知道你是竹經武呢?”
那殺手沉默片刻,方道:“我沒有名字。”
“那你確實是竹經武了。”周笑了笑,然旋即,他眼裏浮起兩行冷冽,笑容深墜冰穀:“蘇巧是你殺的?”
“不是。”
周眯起眼:“她是自殺的。”
竹經武並無猶豫:“我了,與我無關。”
“她被催眠後,便同妄人歌聯絡,告發了霜重在我手中一事,爾後方有雲溪境的介入。這一招南國窩裏鬥,也就你們能做得出來了。”周笑塵一歪頭,“知道蘇巧是妄人歌幹部的人並不多,能催眠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我可以告訴你是誰做的。”竹經武忽道。
“代價是?”
“告訴我你為何要掀起青烏關之亂。”
周大笑出聲,道:“這難道不是為了聖君?”
“為聖律祠樹敵便是你的策略?”
“南國本便不可能舉國皈依。”
“所以你勾結外敵,引動戰爭?”
周複又笑了:“從結果來看,聖律祠並不虧,部分懷丘人民甚至還對你們的及時相救心懷感恩。”
竹經武麵具後的聲音卻冷冰冰的,全無笑意:“是啊,隻有活著的那部分而已。”
“你若真是如此菩薩心腸,又何必當這聖律七司?又要傳教,又要殺人的。”周亦冷了下來,“你所能做的,不過是從聖典中挑幾句話自我安慰罷了。”
“或是把不該存在的渣滓剔除掉。”
周笑塵作為他口中的渣滓恍毫不自知,竟又笑了笑:“好了,現在你該告訴我是誰幹的了吧,是木檀那丫頭?”
“她沒有名字。”竹經武重複著。
“可總不能按‘地人春夏秋冬’叫你們吧,我都嫌丟人。”
“沒人在意你的看法。”
周沒再搭話,隻聳了聳肩。
兩方似都已得到了彼此想要的答案。
那閑聊便到此為止了。
“你雖已拖延時間,但仍難逃一死。”竹經武道,指了指不知何時已從土裏伸出的青碧色手。它們旋繞著攥住了周的腿,裏頭水波熠熠,恍有道元流轉。
悠悠千百年,江湖才人輩出。作為後起之秀,竹經武年紀輕輕便已入坐忘,高居聖律祠七位神將之列。無妄書觀老觀主在他仍是浪人之時,便予過“殺無聲,水無紋。”的六字語,其因此名動一時。後他急流勇退,放下桀驁,皈依聖君,在武林廣為流傳。有人,他是為息江湖仇報而出此下策,亦有人認為,這是他為洗清殺孽而自選的贖罪之路。
不論怎樣,他此刻都站在這裏,做著他認為正確的事。
“我倒覺得在拖延時間的是你。”周笑塵低頭看著那幾隻糾集的手,“況且你弄出來的手沒我的好看。”
話音未落,一豎白色劍光驟從他兩腿間掠過,刺向竹經武。後者心下一驚,卻已無時反應,隻及凝神聚氣,以真元衛護心脈。劍鋒卻實不等人,直直破開元衣,透入了他的胸口,猩紅登時染滿了視線。
而同時,那幾隻纏著周笑塵的手也驀地生出爪牙,鑽進周的腿之內。劍芒淡下,竹經武浴血淋漓,遠遠摔去,周則右手風壓再現,果決一刀,竟將自己的兩條腿齊膝斬斷。不過一霎,這已黑紅的大地,又一次被二人塗抹亮澤起來。
一個白影飛閃而來,抱住了即將失衡倒地的周笑塵。
白衣飄飄,烏發及腰,劍風不憫,傾城之貌。
確是雲溪境白夜真人。
“要我幫你止血嗎?”她瞧了眼周笑塵下身。
“先走吧。”周的臉蒼白如紙,卻仍擠出一絲微笑,“希望你不介意我弄髒你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