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石蹲在廁所的隔間裏點了根煙，愜意地抽了一口。嫋嫋白煙縈繞在他周圍，讓這片狹的空間充滿了劣質煙草的氣味，卻也衝淡了廁所的臭氣。他差不多有一米七五左右，留著個板寸，長得有些偏胖。圓圓的臉不上帥，但也絕不算醜，屬於笑起來會很憨很可愛的那種。做為一個酒店的廚子，他平時都忙得腳打後腦勺，一之中也就下午這會兒能得個閑。然而沒等他一根煙抽完，門外就傳來了同事的聲音。“老朱，老朱你在不在？主廚叫你！”“叫啥叫，叫魂呢！”朱石不耐煩地回了一句，緊抽了幾口後才戀戀不舍地把煙頭扔進便器裏衝走，“這就來了！凎你娘，成就知道找我麻煩。”他罵罵咧咧地推開隔間門，在洗手台上的鏡子前整了整廚師服，這才推門而出。“金富貴”大酒店別看名字挺挫，實際上卻是本地少有的高檔場所。在加上臨近內興安嶺，經常能收到一些平時絕對吃不到的好貨，因此在周邊倒也算是有名氣。不過和酒店的幕後大老板的身份一樣，酒店裏也是外表光鮮亮麗，內裏汙水橫流——畢竟沒什麼人會閑著沒事跑進後廚裏看東看西。朱石繞過角落裏堆積的雜物堆，站在廚房門口深吸口氣，接著輕輕地敲了敲門。“進來。”“主廚，您叫我？”朱石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壓低了聲音道。和朱石不同，酒店的主廚是個滿臉橫肉、體態剽悍的壯漢，一身健壯的肌肉塊塊隆起，硬是把廚師服穿出了緊身衣的感覺。如果脫掉這身髒兮兮的白衣服，你他是練散打的保鏢都有人信。主廚漫不經心地瞥了後生一眼，聲音有些嘶啞地道：“老朱，今有個重要的活要交給你。”朱石心中一動，想起了之前隱約聽到的一些傳言，態度放得更低了。“您。”“你可能也聽了，最近咱們這兒要來個大人物，點名要吃點新鮮的。不過你也看出來了，咳咳……”主廚捂著嘴巴，劇烈地咳嗽著，半晌才緩過來，“我這身體狀態不行，不好掌勺。”朱石心中狂喜，知道自己露臉的時候到了，連忙道：“您放心，有我在呢！”主廚點點頭，有些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地不屑，麵上卻和顏悅色地道：“你也在咱們酒店幹了不短時間了，手藝我信得過。去後麵看看吧，好東西就在那擱著呢。”朱石幾步繞過桌台，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地上躺著一隻瞟肥體壯的碩大動物，差不多得有兩米高，頭部寬圓，渾身黑毛林立，胸口還有個半月形的白色斑紋，他估算了一下，這玩意少也得有個五百斤重，而且皮毛完好，隻有胸口有個大血洞，卻也沒傷到最值錢的內髒，應該是被火器一記打死的。出手的人槍法超凡，恐怕不是平時見到的那些偷獵。“這……黑熊？”朱石忍不住驚呼道。他出生之前，內興安嶺那邊還是動物堂，可近幾年偷獵的越來越多，已經很久沒見到過這樣的大家夥了，更何況是這林中一霸。“嗯，好好收拾了，別傷著熊膽和熊掌。”主廚咳嗽一聲，喘了幾口粗氣，麵色愈發難看。“我先去外邊歇歇，你收拾好了叫人告訴我一聲就行，到時候我兒子來掌勺。多餘的胸肉和皮毛啥的也別亂動，我還有用呢。”朱石忍不住一呆，胸中湧起一陣怒火。別人不知道主廚兒子的底細，他還能不知道？那子就是個上過兩廚師培訓班的二流子，連特麼新東方的畢業證都沒拿到手！自己怎麼也是家學淵源，老爹還是個差點當上禦廚的老廚師，怎麼可能比不上那子？“愣著幹啥？”主廚忍不住皺起眉頭，提高了聲音喊道，“麻溜兒地收拾，晚上大人物就該來了！”朱石死死地咬著牙，聽到關門聲後才猛地一錘桌子，惡狠狠地咒罵道：“你特麼的，淨知道找老子麻煩！”自從酒店換了個主廚之後，自己和其他幾個老人就備受排擠。別人都走了，可他還有病重的老母要養活。就算再怎麼不堪，這工作也不是放棄就能放棄的。他本以為今能在老板麵前露個臉，不準大人物吃的一高興，自己提了許久的漲工資那事兒就能落實下來。可現在？全特麼是放屁了。“艸。”朱石靠在桌子上，半之後還是歎了口氣，去儲物櫃那邊翻出了自己的菜刀。不管心裏再怎麼不忿，該做的工作還是得做，老母的醫藥費全指望著他呢。“還真是個大家夥。”朱石係上圍裙，先揮刀剁掉熊掌，接著刀尖一轉，沒入熊頸半寸，一刀劃到熊鞭。本來剝皮這活最看重皮毛的完整，但因為這胸胸口開了個大洞，再怎麼處理也剝不出完整的全皮，於是也就直接開刀。朱石一絲不苟地幹著活，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鈴——”一陣鈴聲突然傳來，也讓朱石猛地驚醒。抬頭一看時間，竟然已過去了兩個半時之久。當然，以他那利落的刀工來，兩個半時足以將完整的熊分割成一個個原材料，條理有序地擺在了旁邊的桌上。他看看剩下的骨頭和下水，索性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接著從褲子兜裏掏出手機，聲嘀咕道：“誰特麼閑著沒事給老子打電話……嗯？雨涵？她咋給我打電話了？”朱石按下接聽鍵，疑惑地道：“我雨涵啊，你這時候應該還在上學呢吧，給我打電話不要緊？誒等等，你這丫頭不會又逃課了吧。我可跟你了啊，高中是一個人最重要的時候，未來怎麼樣就看你這三年……”聽筒裏傳來一陣黃鸝般悅耳的女聲，透著股丫頭片子特有的淘氣和靈性。“姐夫，難得給你打個電話，怎麼又一上來就教啊？而且我們學校都停課一了！”雨涵有些不滿地著，不過轉眼就變成了興奮，“我姐剛給我發了微信，她馬上就到家！怎麼樣姐夫，我對你好不好，這消息我可是第一個通知你的，連爸媽都沒告訴呢！”“別姐夫姐夫的叫了，你姐哪兒還能看上我啊。”朱石歎了口氣，末了，他還是有些忐忑地問道，“雨涵，你姐為啥這時候回來？還沒放寒假呢吧。難道……你爸媽又給她介紹了相親的？”“哼，我就認你當我姐夫，其他人哪兒能配的上我姐！”她哼了一聲，接著有些落寞地道：“是我老舅，他得了重病，可能……快不行了。你知道的，平時就老舅對我和我姐好，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給我們留著。他出了事，我姐怎麼可能不回來呢。”“你老舅也得病了？”朱石慢慢皺起眉頭，聲音漸漸變得嚴肅起來，“難道……也是那個查不出病因的病？”“是啊，也不知道怎麼的……前兩他還給我做了好吃的呢，誰成想轉眼就病了。”雨涵低落地道，“你是不知道啊姐夫，現在醫院裏到處都是得了這個病的人。聽三前全城大停電之後，得這病的人就越來越多了。要不是我家裏有點關係，恐怕連病床都輪不上一個。對了姐夫，你家裏沒人生病吧？”“老爺子還是那樣，比我身子骨都壯實。我媽……也還是那樣。”“總會好起來的啦，我老舅也是，阿姨也是。”雨涵振奮起精神，語調再次恢複了一貫的輕鬆明快，“不了啊姐夫，我馬上就到你上班的地方了，咱們一起去接我姐。”完，她立刻就把電話掛了，生怕自己“姐夫”再吐出什麼教之語。“嘿，這丫頭片子。”朱石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隨手拉過張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呆呆地看著地上整齊碼放的骨頭，“去見雨詩嗎……已經過去四年了啊。”“朱石”、“何雨詩”，從雙方的名字上就能看出來，這並不是什麼作地和的一對。他們曾經走到過一起，從學到高中，兩無猜，暗生情愫，但也僅止於此。那件事發生之後，二人就徹底斷了聯係。現在，他是個落魄的廚子，對方卻是北大的高材生，地位的差距已經大到讓人快要窒息。“砰！”廚房大門上突然傳來頗大的敲擊聲，似乎有人在用拳頭砸門似地。裏麵可是正在處理黑熊的，這種事兒雖然大家都心照不宣，但被人直接看見還是不太好，所以每次都會從裏麵鎖上門，一般也隻有主廚會過來看看。放在平時，誰敢鎖廚房門？主廚不把他大耳刮子扇出五米遠才怪。“來了來了！”朱石連忙應聲，快步走到門口。已經被油煙熏黃的玻璃隻能看出個模糊的人影，生得虎背熊腰。毫無疑問，對方正是主廚。“砰！”又是一聲巨響。“這就開這就開，黑熊剛收拾……”朱石一邊應著，一邊拉開了插銷。然而沒等他完，門後之人便猛地將他撲倒在地，一口咬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