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心頭很悶,這沉甸甸的天下、心術、殺伐,超出了她的知識範疇。就像麵對要從飛機上推下去一人,能救一飛機的人,你推不推?明夷是選擇不動的,生死不應該由她來控製。但這不同。天下的福祉,和殺幾個人,殺不殺?當你的身份是天下的主宰,百姓的君王,你沒有立場去逃避,必須做出選擇。或者,隻得醉生夢死,做個萬世唾罵的昏君。
穆宗用萬世罵名,在生命的最後布下了這個局,他認為是天衣無縫的局。明夷現在覺得,他的遠見卓識,實在令人歎為觀止。這是個一箭雙雕的局,第一自然是用最信得過的世家力量來殺滅宦官勢力,第二是消除武林勢力的隱患。
這第一點,是燃眉之急,為十年計。十年後,若能功成,則王權得以鞏固,李唐基業穩了五成。
這第二點,是長遠之計,為百年計。這些武林名宿,多少年來隻求武道不問天道,始終是個隱患。他們不認儒家,無君民之份,就如同手握利刃的孩童,日後勢力更大後會為誰所用?王室軟弱,延攬不動,但各地節度使呢?權臣權宦呢?他不允許天下有不跪天子之民。他需用之,也需滅之。
明夷指了指最後魏家遇難的時間:“那魏家的事應當不是文宗所為了?”
伍謙平點了點頭:“甘露之變後,文宗自保猶恐不及,朝中稍有親王室之臣,皆有殺身之虞,君無可用之臣。宦官們對文宗大為不滿,開始物色好控製的下一位皇帝。他哪有精力再顧江湖之事。”
明夷已猜測出答案:“那必然是宦官所為了?”
“應當是的。宦官們在甘露之變後,不可能不發現,這些青年官員身上的武功來曆可疑。指向武林四大家,那三家早就家散人亡,隻有魏家因為地處偏遠,未涉其中。宦官對魏家下手,一來泄憤二來示威,讓武林殘餘勢力再不敢與其為敵。”伍謙平分析得頭頭是道。
明夷有些話還是不能說出來,比如令狐綯搶奪七煉琴一事。說明令狐綯對魏家的絕學是非常了解的,於當年之事必定有所瓜葛。
她隻得側麵打聽:“令狐家也是世家,怎避過了宦官之禍?”
伍謙平想了想:“令狐綯的阿爺令狐楚曾任憲宗的宰相,憲宗去世後,獲罪貶職。敬宗時又獲重用,能翻身,我猜測多少是向宦官們投了誠。或者也非他真心願意,總要為兒孫謀個前程。至於令狐綯,武宗時隻是個刺史,當今聖上格外看重他,現在看來,他極有可能要成為大唐宰相。”
“意思是,很可能令狐楚假作與宦官同流,而令狐綯避過了甘露之變?當今聖上繼位才兩年,令狐綯極可能在武宗時就與聖上有往來。”明夷推測道。
伍謙平看了她一眼:“過去的事,你要追究,為你朋友求個說法,我幫你。但隻要涉及當今聖上,我勸你一點都別碰。你碰不起。”
明夷知道伍謙平這話雖然不客氣,但完全是為了她好。目前看來,唐宣宗比他的哥哥和侄子們都英明得多,做事狠辣,能屈能伸。這樣的人,又有極致之權,當然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