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謙平手臂一揮，仿佛天地之間有一麵巨大的棋盤。
落子，開始。
“我若想得到尚書省仆『射』一職，以我的出身和資曆，幾乎在這十年內都是不可能的。我上麵雖無工部尚書，但有吏部禮部兵部戶部刑部五位尚書大人，其資曆和背景都遠勝於我，各部都有侍郎，吏、戶、兵各二人，禮、刑、工各一人。除我之外，便有八位侍郎，門第與資曆，皆不遜於我。我能升任侍郎，本就有崔氏、魏氏與韋澳三方舉薦之功，已屬破格。”伍謙平細細道來，雖都是不利的方麵，卻無半點哀怨自鄙，眉宇間反而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貴氣。
明夷看得有些失神。世家子弟她也見過，少時坎坷的時之初，一路平順的鄭顥，權重勢大的令狐，身為女子的魏守言，各有不同，但隱隱能感受到的，是一種“沉”。他們是重的，與一般人所說的紈絝不同，他們生來便處於一個高台之上，規行矩步不能跨越，否則便是萬丈深淵。即便是時之初，這種影響也還存在他的身體裏。
他們做不到對權位不如自己階層的人摧眉折腰，他們骨子裏的倨傲，帶著一種特別的脆弱感。倨傲來自於家族的底氣，脆弱來自於高處不勝寒的危機感和對自我喪失的『迷』茫。
伍謙平的眉眼裏，是不一樣的。
他從低處來，知道那裏是什麼樣，即便再可怕，也隻不過是那樣。人最恐懼的，是未知。從未身處底層的人，從神壇上跌下來，對他們而言，比死亡更可怕。
他的底氣來自自己，知道如今每一點所得，都是靠著自己的雙手，一塊一塊石頭搬開，靠著雙腳，一步一步翻山越嶺而來。也知道即便有一天，身上的光環和財富、身份，不複存在，隻要人還在，就有能力再來一次。
他的貴氣，非財帛的富貴，非家族的顯貴，而是充分的自信帶來、能俾睨他人的高貴。這讓他身上，有一股力量，不知其源頭，卻洶湧不斷。即便他並不善武，也無金銀滿屋，都使人相信，他無法被打敗。
這種力量，是明夷最為欽慕的，源源不斷的生命力，縱使偶爾低落彷徨，也不會低頭屈服於命運。這樣的人，才能給她所想要的真正的安全感。即便這生命力同時代表著，巨大的野心，極強的權欲，這都是她願意一並去接受，並引以為豪的。
這樣的人，愛著、依賴著、需要著自己。明夷想及此，從內而外，感到一種熱力。
他繼續講解著現在的局麵，之所以選擇這樓台，也正是讓四周一眼看清，無法被窺伺。
“要想盡快打通從工部侍郎到尚書省仆『射』的路，僅僅靠一兩人的舉薦是不可達的。以往我也一直困於此，今日方豁然開朗。”他眼中閃閃動人，明夷覺得自己能被他的眼神吞噬掉。
明夷覺得在這樣的眼神裏，她已經不需要自己的思考，而是自然而然，順著他的思路，說著：“所以我們需要抓緊這兩年時間，先瓦解三大幫的格局。桃七幫已經大不如前，我們與她也有合作，現在蟠桃豔很受追捧，我打算通過儲娘子，再把它帶回揚州去，如此，桃七幫對我們的依賴會越來越重，如果能拉攏益州的節度使，桃七幫就無需倚賴崔氏，我們便能使桃七幫逐漸脫離崔氏的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