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自由,革命是為了自由,可是到底自由了哪些人?貧窮的依然貧窮,富裕的依然富裕,侵略者仍然在我們的土地上耀武揚威。
陳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楮知憶,到喉嚨裏的話差點就要吐出來。但索性醫院就到了,他咽下了那番欲言又止的話,跟她說這些做什麼呢?
人家到底還是督查主任家的大小姐,所謂的爭取自由也不過是想要嫁個心儀的男人罷了。
不知彼此,兩人都話語未盡。但心底卻隱約知道對方可信。
縫合的時候陳友守在外麵主要是防森田突然闖入,畢竟楮知憶傷在那個位置,多有不便。
給楮知憶縫合的是位個頭頗高的洋人女大夫,身量極高,戴著口罩,波浪般金黃色的頭發垂在身後,就連睫毛都是金黃色的,瞧著十分可愛,隻是那一副細細的銀邊眼鏡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端肅。
護士也是一名洋人女護士,嘰裏呱啦的說了幾句洋文,示意楮知憶坐下。
楮知憶隻聽得她的聲音有幾分沙啞,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當然也不會說。她直接坐在大夫對麵,當著洋人大夫和護士的麵解開了洋裝的扣子。
但她一路痛得力氣盡失,哆嗦了半天也沒有解開衣扣。沒辦法,隻得抖著手去取藏在袖中的手術刀,打算直接切開了。她與拿刀的間隙還想著,今後還是找人學學西洋話,好歹看病方便些。
西洋大夫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從抽屜裏取出一把剪子照著她的領口就是一通亂剪,楮知憶莫名地感覺那是一把帶著怒氣的剪刀,恨不得把她的衣料剪成碎片。
衣衫剛落下,護士就十分適時的轉過頭去莫名的忙碌了起來。
楮知憶雖然留意到有些不妥,但此時她氣力盡失,真是分豪都顧不上。此刻哪怕真是什麼陷井,她也隻能靜觀其變。
上麵截布料落下,露出時麵一層繃帶,此時早已染了血,紅的一份白點都不剩,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在那血紅色一片中分外搶眼,醫生看著那個洞口,眼裏閃過一絲猙獰。
楮知憶雙手撐在膝蓋上,左右無名指勾住了藏在小臂上的機括線,以防不測時拉用,抽出手術刀。
醫生冷冷地掃在她的左手上,嘲諷般地發發出一聲冷哼,雖然沒有說破卻十分明確地告訴她這種“雕蟲小技”她已經看穿了。
她這樣楮知憶反而放了心,抿著唇看向女大夫,大大的眼裏閃著平靜的光。倒不見一絲被察覺的尷尬。女大夫對她如此強大且厚顏無恥的內心感到發指,於是又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剪刀剪開繃帶,舊傷與繃帶粘連,扯動時楮知憶沒有呼痛,但人卻痛得不停地顫抖,纖細的肩骨看起來一觸即碎,脆弱極了。代傷紗布取下來,楮知憶已經半伏在桌上搖搖欲墜了,在酒精灑在傷口消毒時,她就像一隻紫瀕死的小貓仔,隻是偶爾抽/搐一下,連顫抖都不會了。
血跡散去,露出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森田無意間將子彈射進了她的舊傷處。
之前那一枚子彈,被陳友從後肩貫穿到前肩,而森田卻是故意將子彈射/進肩胛下的軟肋處,剛好卡在兩根骨頭之間。森田不愧是醫生,子彈嵌地十分之精準。
洋人女大夫看著那個猙獰的洞口,楮知憶錯覺般地看到她眼底的湧起某種憤怒和生氣。楮知憶在麓山倒沒少接觸學西醫的大夫,但極少像眼前這位洋大夫一般能為傷者憤怒的,便想到外公說,有些洋人,諸如麓山的那幾位傳教士都是心軟純真的人。
楮知憶覺得眼前這個女大夫可能也有這樣純真的毛病,但此時她若再純真下去,自己隻怕要死了。便隻能通俗雙手合什,低低地說了一句:“麻煩你快點。”
她想就算洋大夫聽不懂自己的話,手勢總該能看懂的。
不想洋大夫不止看懂了她的手勢,還聽懂了她的話,被口罩遮擋的嘴裏凶殘的迸出一句:“楮知憶,你可真是好樣的。”
盡管聲音還不是很清楚,盡管還帶著一抹壓抑的憤怒,但楮知憶還是聽出來了。
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百裏司宸?”眼睛睜地更大了一些,指了指他的嘴,“你能說話了?”
但是遺憾的是,她實在太沒有力氣,手隻抬了一半,並沒有抬到他嘴上。隻是在方向上示意了一下。
她氣若遊絲,有氣無力,但有人力大無窮。那本來還背對著她忙碌的“護士”聽到聲音後猛地轉過身,一臉欣喜地看著百裏司宸:“師座,你的聲音,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