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色下,震耳欲聾的爆炸,衝天而起的火光仿佛催明的鍾鼓,震醒了所有沉睡中的人。
租界酒店的頂樓,男人扶著欄杆,遠遠地看著遠處明滅的星火,挽起地衣袖下露出一道道平行而深刻的傷疤。棱角分明的臉上掛著一抹溫柔極了的笑意:“動靜還挺大。”
站在一旁捧著酒瓶的楮知妍臉上一片灰敗:“那是大帥府的方向。”
“怎麼?心疼你的二少爺了?”森田將手裏的酒杯遞了過去,示意她續杯,眼裏卻閃著不屑,“別想了,我用過的女人,想必百裏二少不會再有興趣。”
“我,沒有。”楮知妍低下頭掩去眸中的恨意,低眉順目地替他續了杯。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怕的,紅色的液體不斷地抖出酒杯邊緣落在男人粗糙的指尖。
“真沒用啊!”男人一把握住她顫抖的手,擦去自己手上的酒液,一字一句溫柔地問,“你說,楮知憶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她還能不能活著出來?”
“什,什麼?”楮知妍有些懵。楮知憶瘋了麼,敢去大帥府挑釁。可是隱隱,眼底又似帶了一絲期待,如果真的是楮知憶弄的,那百裏司羽,應該再也不會原諒她了吧。
森田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遠處的火光漸漸暗去,直到他的角度再也看不見一絲星光,才頗有些失落地轉過身,抓住了楮知妍眼底那抹被迎合討好代替的恨意,滿意地笑了笑:“你知道我喜歡她什麼麼?”
不等她回答,森田就告訴她答案:“我喜歡她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她討厭我討厭的那麼明顯。”看著她的眼睛,溫柔地說,“把剛剛對我的恨表現的再明顯一點,那樣說不定我就愛上你了。”他催眠似地鼓勵著有些發傻的楮知妍,低聲道,“對,像這樣,把你所有的情緒都表現出來,恨的,厭惡的……所有的,對我的情緒……”
男性低沉溫柔的聲音裹著呼嘯的夜風,帶著某種訴不清的繾綣,令人沉醉其中,也讓人放下了所有的警惕。那一雙原因還在掙紮掩飾情緒的眸子漸漸流露出真實的情感。
“對,就是這樣。”男人的手輕輕地拂上了她的眼眸,然後,漸漸往裏,漸漸用力。
圓潤的指尖摳破脆弱的眼皮,帶著一層薄薄的血腹氣毫不猶豫地往裏捅去。
“不要……啊……”
撕心裂肺的嘶吼在夜空中淒厲地回蕩著,似一股無形的氣波撞開了重厚的夜色,撞開大帥府通明的燈燈,門口燃燒的烈焰。
“住手,你們都給我住手。”百裏司羽瘋了一般衝出大門口,直接撲向燃燒的黑道奇後。
槍聲響的時候他醒了,卻並不著急。因為一年裏大帥府總歸是有那麼幾回槍聲的。可是後來他聽到了楮知憶的聲音,是楮知憶的。
他從來沒有聽過她那樣撕心裂肺的吼聲,帶著破釜沉舟的悲壯。
可是他到底來晚了,他看到轟然炸起的道奇車,看到在火光中驟然落地的那道白影。
那是楮知憶,那樣奇怪古老的衣服,時下女學生避之不及的封建舊衣,穿在她身上卻卓然玉立。
“楮知憶,楮知憶!”
是下雨了,還是老天在為誰哭泣。冰冷的液體模糊了視線。
百裏司羽跌跌撞撞地衝進火海,在被炸成碎塊的車後看到了熟悉的百褶裙,那已經染灰的繡鞋似在動。
“楮知憶!”百裏司羽撲過去,不顧金屬爆炸後的滾燙,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人抱在懷裏,手指卻近乎慌亂地掐著她的仁中,顫聲道,“楮知憶,醒醒,楮知憶,醒醒。求你,求你醒醒……楮知憶……”
“阿憶,阿憶……”被楮知憶護著楮正良從廢墟中爬了過來了,涕淚橫流地去推她,“阿憶,你醒醒,阿憶……”
“阿憶?怎麼回事?你們都怎麼回事?”百裏霖披著外衣匆匆趕到,看到百裏司羽懷裏的楮知憶臉色一變,一把從百裏司羽的懷裏搶過楮知憶,邊疾步往院裏走邊吩咐,“立刻讓軍醫過來。今晚開槍的所有人全部羈押待審。”
“大帥,這,這是怎麼回事?”溫軟的女聲急匆匆轉了出來。同時,百裏霖懷裏的楮知憶動了動,低聲道,“現在,就審吧。”
“丫頭,你醒了?”百裏霖眼裏轉過一抹喜色,顯然意見,眉間一鬆。他待她的關心並無半分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