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非愛非恨 2(1 / 1)

陽光催醒了周潭。透過浮動的半透明窗簾,他仿佛看到了林立的高樓,人頭密布的大街巷,綠樹成蔭的街心公園。這座城市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慢慢蘇醒。

腰酸背痛。

他的身旁隻留下了一張字條:我回國了。周潭認得傅雁以前的字,驚訝於她的書寫何時變得如此雋秀流暢,讓他想到另外一個男人。他皺了皺眉頭,心翼翼拈起枕頭上長長的發絲,端詳良久。

燙卷了,染了顏色。

從她還是個飛揚跋扈的少女時起,他就喜歡看她的頭發,有時長,有時短,卻總是黑亮黑亮的,就像她的眼睛一樣。這樣的十幾年,每一根頭發都像是纏在他的心上,勒得他無法喘息。可是,她從來不知道他的掙紮。她愛他,她也恨他。

其實,愛也好,恨也罷。

隻要她心裏一直都有他。

逃走一般。

傅雁頹然地坐在候機大廳,隻覺得腰酸背痛、頭疼欲裂。眼底那層冷靜在熬了許久之後終於分崩離析,空洞洞的眼裏唯餘下一片泛舟大海般的茫然。又是這樣……翻來覆去,惡性循環。可是那陌生又熟悉的喘息、有節奏有力的心跳,仿佛讓她著了魔,即便厭棄著自己,也不顧一切地索要和給予。

“DearPassengers,ayIhaveyuraeninplease”

登機了。

傅雁拚命搖搖頭,把腦子裏的雜念都甩開,拉著行李箱走向登機口。正在飛機上放箱子的時候傅雁接到了國內打來的電話。她瞥了手機一眼,雙眼一凜,也顧不得手中的行李箱還沒完全放進行李架,就接了起來。

“飛機馬上要起飛了,長話短。”

電話那頭是個男人的聲音:“葉女士得了重病。”

傅雁心一緊:“多重?”

“恐怕活不長了……”

行李箱“哐當”一聲砸下來,正欲坐進去靠窗位置的男人痛叫一聲,另一個男人立刻怒氣洶洶地質問傅雁:“幹什麼呢你!沒長眼睛啊?!”傅雁不理他,執著地問電話那邊:“什麼病?”

“葉姐不讓……”

“我付你錢幹什麼吃的!”傅雁一瞬間殺紅了眼,情緒再也控製不住,“你給我清楚!她到底得了什麼病!”

偵探自知這是個難差事,隻匆匆撂了句:“葉姐讓您自己回去問。”便掛了電話。再打過去,已是關機。傅雁氣得想摔手機,奈何空乘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理智一瞬間回歸:眼前簡直是車禍現場。

一個男人若無其事但麵色不豫地坐在一旁,另一個男人一邊拉著空乘撒潑一邊用蘭花指對傅雁毫不客氣地指指點點,另一個空乘握著傅雁的手腕子,緊張得快哭出來了。而傅雁身後,無數乘客怨聲連連。

傅雁有些懵,但在看到自己躺在地上的行李箱和坐著的男人手臂上的紅腫後,恍然大悟。她慌忙對男人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道個歉就算完了?你看看這手臂……哎喲喂,這樣可怎麼……”

空乘咬著奇怪的口音,用中文勸他:“乘客您看,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後麵還有這麼多乘客等著登機……”

“姑娘了不起啊?現在這社會上,就是有些姑娘欠教訓!”

傅雁本就因為那一通電話心裏亂糟糟的,眼前的情況更是火上澆油,她耐性透支,幹脆撒開了性子:“我都道歉了,你還要怎麼樣啊?賠醫藥費啊!我告訴你,你們這樣的人我見多了,難得碰上有人手滑,就想著訛一筆錢是吧?!”

“怎麼話呢你!誰缺你那兩個錢了……”

眼看著情況越來越一發不可收拾,受傷的男人不耐地出聲打斷:“趙!”趙沒完的話在喉間一梗,氣焰瞬間就沒了。那男人撇過頭,麵朝裏,再不話了。空乘見狀,立刻幫傅雁把行李放好,又連聲給男人賠不是,趕快疏通了現場。

傅雁的臉色卻在聽到那人聲音的一瞬間變得煞白。

今到底是什麼日子?才能讓她重上前男友的床、重聞舊人的噩耗、重遇年少的故人?

她的座位就挨著受傷的男人,不可避免地目睹了空乘給那人拿藥、拿冰塊包,以及空乘對她順便的鄙夷之色。男人卻很是不耐,一律聽而不聞,任空乘把藥和冰塊包放在他前方的桌上,自己卻一動不動。

傅雁的腦子裏像是一團漿糊,一會兒是周潭在她耳邊的吐息,一會兒是不久於人世,一會兒是躺在地上的行李箱和紅腫的手臂……她愣愣地盯著男人和那堆冰塊半晌,無意識地便拿起冰塊包敷在男人手臂紅腫的地方。

隻聽“嘶”的一聲,男人怒得轉過臉來。

“你在幹什麼?”

幾乎在他問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看到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刹那間仿佛翻地覆,所有的回憶滾滾而來,多年前少女嬌俏的眉眼和眼前這張臉慢慢重合,然後定格。他幾乎懷疑自己還身在夢中,喃喃道:“……傅雁?”

“是我,蘇逸皓。”她頓了頓,“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