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殘字王丁(1 / 2)

村頭第七座宅院是張家舊寨,最先升起嫋嫋炊煙,不是因為別的,人活著就得吃飯,生火做飯自然少不了。

張家這趟回來之人不在少數,足有九十餘口,上至垂垂老矣的張家老太爺,下至尚在繈褓之中的嚶哭幼兒,加上仆役雜眷零零總總下來,多達二百餘人。

雖說在此有老宅可居,萬萬輪不到風餐露宿的慘淡地步,但回來這一趟著實“艱辛困難”,所帶之物本就不多,還得應對盤剝之輩,甚至還有明火執仗搶掠惡徒,一趟“歸途”雜七雜八開銷算下,一趟路費不可謂不貴。

幸在張家家底殷實,也貴在張家前人自有智慧,昔日搬遷之際就在此留有些許家資,為的就是以防他日山窮水盡還能歸來休養生息,以便重整旗鼓再創璀璨大勢,再說誰家沒有點藏私手段,盤剝搜刮搶掠總是屈指可數,或許會傷筋動骨,但真正壓箱底的“家當”,總歸是得在涉及一家一族存滅關頭,才會真正顯山露水。

張識丁,是張家的總管,負責維持這二百來人口的正常吃喝,以及張家眼下這台機器基本的運轉,正所謂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從先前老管家的小跟班驟然榮升權柄僅次幾人的管家之位,張識丁即便絞盡腦汁,終歸是應對乏術,操持不到一日,這位臨時被湊上馬的張管家,到得下午近黃昏時,已然頭昏腦漲,心神俱疲。

其實,在“回來”的路上,老管家突然暴斃,跟隨老管家學徒多年的張識丁就被推上管家之位,隻是當時情況特殊,人心相向,在三百餘口保命為前提的條件下,吃喝一切至簡,人心自然純粹,在途中曆經生死大考,死掉百餘人口後,顛沛流離回到張家古地,一顆顆剛剛經曆考驗的人心就此活泛過來,好如冬去春來,在凍土下積蓄一整寒冬的幼苗,終於迎來春風暖露,一個個冒尖露頭,竭盡全力蠶食所有可能得到的營養,期盼著不久後長成參天大樹。

貪婪,如春苗,寒冬低頭,暖春露頭。

張識丁在心裏默念著亦師亦父老管家經常耳訓的話語,廚房張大頭前腳剛走,過來吭哧癟肚半天,才憋出一句廚房米缸下的極快,案板上的肉食屢屢被野貓叼走,再不想辦法,怕是會影響整個宅院的吃喝。

張識丁擺擺手,示意這位先前與他稱兄道弟的廚子老兄先行離去,問題有他來解決,待這位如今見他小心翼翼瞧看臉色、開口必滿口誇讚有出息的老兄離去,身心疲憊的張識丁知曉,自己在這個宅院中,能向先前掏掏心底知心言的人已經沒有了。

思緒在昔日情景中遊曳,一抹身影從拐角處溜出,張識丁聞聽輕巧似貓的腳步聲即知曉,張三爺的這個跟班小燈籠身手不簡單,強打精神在臉上掛起笑意,張識丁從搖椅上起身,迎身笑道:“燈籠老弟,可是大忙人啊,回來不過這幾盞茶時間,從三爺嘴裏聽燈籠老弟的大名,耳朵都能聽出繭子來了!”

來人是個頂多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可臉上卻始終掛著些許混跡人場的老油膩才有的不知真假的笑意,一聽張識丁如此誇讚,被稱呼燈籠的半大小子連連拱手,搖頭笑道:“識丁老哥,就不要再折煞小弟了,小弟不妨說的直白點,就是伺候三爺吃喝的無名小卒而已,日後在這古地之上,怕是還得多多識丁大哥伸以援手才可立足站穩,屆時還望識丁老哥切莫袖手旁觀啊!”

二人一番情真意切的攀談,小燈籠順水推舟道明來意,張三爺眼下所住的那幾間屋子位西,屬於下風頭,較比位東的張二爺,自是無形中落了下乘,為此三爺還為之食之無味,他小燈籠眼下來此,隻是出於對主子的衷心,還希望張大管家能從中調旋,幫三爺換處風水趁三爺心意的屋子,這點恩德,三爺必然會記在心裏。

當然,小燈籠亦會銘記於心。

聽完小燈籠的解釋,張識丁心中一歎,張家二爺與三爺之爭,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在那座張氏名聲極盡顯赫的天下,張家素來以讀書人自居,家道興盛,氣運雄渾,每百年光景,張氏子弟即會湧出三兩位頭角崢嶸之輩,或投身沙場立下不世功勳也好,或一心家國天下立言傳千古也罷,對外界而言,張氏一脈總歸是人才濟濟一片盛景前途。

於內而言,事情就不是如此清晰明了,這其中牽涉到了張氏氣運一說,每百年張氏即會出現三兩位天縱奇才,但最後卻堪堪活下一人,另外一兩人總是無故失蹤或者離奇死亡,千餘年來鮮有例外。

到了張二爺與張三爺這一輩,情況同樣如此。搬遷回古地的這一脈,出現張二爺與張三爺兩位未來可期的麒麟子,二爺天生智慧過人,對毫無生氣可言的書卷外的一切東西,都能記於心修於身,尤以玄奧莫名的觀天之術最為擅長,曾觀天三日三夜,立下天將傾覆的危言聳聽言論,二十餘載幫助張氏避過數次臨頭大禍,被張家最老的老祖讚譽為張氏五百年中最有大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