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封神大會(六)(1 / 3)

連雨垂泄,將西岐籠絡成一方水澤,空就此還不作罷,又飄浮來一團團愁雲慘霧,將地間最後可能透下的一點光亮,悉數吞沒殆盡。

街上一片昏暗,隻聞行人步履匆匆,鞋屐踩踏過積成水澤的水麵,濺出一圈帶有泥漿的水花,須臾而開,一瞬即落。

掌傘的自是稍稍愜意,穿了蓑衣也可任性走慢點,出門未帶雨具的,除了腳步走快些,希望趕在衣袍未濕透前到家,別無他法,而坐在酒樓客棧飲酒作樂的,看著街上行人匆匆,酒肉穿腸,不出的人生愜意。

刮風下雨,街邊散攤基本是生意全無,誰人也不會傻愣到有這份閑情逸致坐街而食,最起碼找家門麵鋪子,蒼蠅館也可,喚上一壺溫酒,再佐配一二菜,便可愜意聊度公不作美的光景。

這種自然是家境殷實、袖袋有銀之人可為之事,若是換做一個上有高堂下有妻的而立當年之輩,恐怕就得掂量一番,且不有沒有這份閑淡光景供之揮霍,僅吃酒的銀子就首先舍不得,一人瀟灑吃酒全家受凍挨餓,這種事情但凡稍有良心之人,自是做不出來。

而此時就在漫連雨中,空蕩蕩的街邊孤零地支棱著一把油紙大傘,像朵怒放的紙花,隨著風吹雨斜而左右晃擺,始終不曾落敗。

傘下擺著一張方桌,桌上一壺酒,一碟肥美鹵肉,桌旁坐著一位失魂落魄之人。

酒肆掌櫃在拿去十兩銀子後,便舍去收攤回家的念頭,跑去斜對麵的酒樓中,喚上一碟油香豆,酒水未曾舍得點,看著雨幕中的怪人,邊吃邊感歎,有錢饒生活他真搞不懂!

楊千秋頭腦至今還是一團亂麻,不明白為何自己一夢醒來,他恩愛疼惜的妻兒為何會被家族長老焚火燒死,街坊四鄰人人都如避鬼祟離他丈外遠,甚至有婆姨戳麵罵他石頭心腸,西岐鎮的一切光景都與幾年前大為不同,斜對麵他常去的書局如今都變成了酒樓,可這一切他竟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楊千秋隻感覺自己大夢了一場,夢裏有個聲音一直告訴他,讀書不如啖肉,養妻養子不如啖肉,離家是為啖肉,回家是為啖肉,無肉不歡,無肉不寐。

看一眼桌上肉香衝鼻的鹵肉,楊千秋腦海迅疾閃過些許模糊不清的畫麵,胃裏當即有些東西開始翻湧,“嘔……嗬”,好一陣絞腸嘔吐,一股股腥臭之物過口而出,被雨水衝刷混攪,在空氣裏飄散些許異味。

最後吐的再無可吐之物,楊千秋才用酒水漱口,再看一眼桌上的鹵肉,楊千秋毫無拾筷的口腹之欲。

驀然,餘光被地上吐物中夾雜的某種動物皮毛所吸引,楊千秋認真看一眼,皺了皺眉頭,驀然想起鄰居吐露的風言風語,心裏頓時咯噔一下,莫非……

不會,鄰居所言與家中長老言辭相差無幾,斷不是信口胡謅,那些慘死家畜皆是喪於幼子之口,是幼子……

楊千秋搖搖頭,晃散腦海那點驚世駭俗的古怪念頭,看一眼斜對麵正瞧看他的酒肆掌櫃,招招手示意對方給自己添一二佐酒菜,順便又掏了幾兩碎銀擲於桌角。

片刻後,掌櫃弓腰冒雨跑來,變戲法的從身子下掏出一個食龕放於桌上,一把摟過桌角碎銀,撂下一句“還想吃什麼盡管點”,便又跑回酒樓。

楊千秋笑了笑,這掌櫃倒是做買賣的好手,堂而皇之在對麵酒樓點菜送過來,不過一趟溜腿,卻多賺幾兩銀子,做法雖有投機取巧,但卻也無太大問題。

一盤糖醋魚,一盤辣豆腐,一葷一素,依照他掏出的銀子看,掌櫃倒也算厚道。

“吧唧吧唧……”,有鞋屐踩水的聲響傳入耳畔,張千秋扭頭看去,有位掌傘而來的笑麵男子,袍袖隨著他某種有節奏的走動而發出銀子輕響,再加上渾身流露出來的懶散勁,楊千秋怎麼看都覺著這位仁兄是剛從醉生夢死之地走出的紈絝來子弟。

隻是,不知為何,楊千秋看著搖頭晃腦踱步走來的男子,頓感尤為刺目,這種感覺就仿佛對方是十兩銀子一壺的老酒,而他不過就是街邊酒肆幾錢銀子即可買來的寡淡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