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墳的規格,絕對超出了瘋子所聞所見任何一座墳塚,就連那位一心想複製神庭輝煌的仙主大墓,也比不得這座鮮有人知的“小土丘”。
孤墳三丈之外,橫陳一條以金箔鋪路的金燦“帝道”,在山下凡俗皇朝古國,也隻有皇帝老兒能有這種金石開道的規格,畢竟皇帝自稱天子,天老大他老二。
孤墳周邊,三丈之地除開金道,皆是白玉撲就而成,光燦熠熠,一眼望去,赫然有星漢燦爛若出其裏的錯覺,儼然有股宇宙星空恢宏遼闊意味。
瘋子迄今為止,所見規格最高的大墓,即是那座仙主大墓,在這位一心想複製神庭盛勢的仙主之前,無論是統轄萬界的神庭之主亦或是萬古留名的人族大帝,皆是“死無葬身之地”的淒慘下場。
神庭之主,直接隕落神庭南天門前,屍骸神魂據說被反噬天劫轟成劫灰,消失殆盡。
而每一位人族大帝晚年,更是淒慘無言,雖然史家一脈正經中並未過多記錄百餘位人族大帝晚年如何,但從稗官野史之流編撰出來的種種傳言來看,不過是“無處話淒涼”。
沒有淒涼,隻有更淒涼。
對於諸如此類的事宜,也曾在人族各地掀起不小的風潮,但最終皆是不了了之居多,鮮有能翻騰起大風大浪。
反倒有趣的是,如此肅穆莊重之事,在傳承幾輩人之後,竟然演變成觥籌交錯中,利益熙攘往來的“附庸風雅”。
至於如何將聲討史家一脈,為人族大帝挽尊的風潮,悄無聲息轉變成隻聽後人笑的大型利益往來宴請,就是一件值得深思的小事。
瘋子縱然有千萬個看不上史家一脈的理由,但對於這波化悲為喜的妙手運作,也是不得不咬牙表示敬佩。
或許其他仙門族群尚未了解史家一脈苦心經營,究竟所謂如何,但瘋子多少能看出一些端倪,史家一脈中,如今手握權柄的大佬,有意將人族古史中那些前人先賢刻意拔高,高出天外,高至完全脫離山下凡俗,任何凡俗之輩想要了解那一段古史,認知先賢前人,隻能仰望而視。
因為仰望,日積月累,就難免心中積怨,再有心神不堅,容易被亂花迷眼,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有了偏差,有了混淆,就開始山崩地裂,好如堅守的心防被洪流摧毀,崩塌隻在一瞬。
這也是為什麼越來越多的讀書人不再願意去研讀史書的主要原因之一,典型出力不討好。
遠望金石孤墳,瘋子所能想到的,無非星空二字,因為任他梳理脈絡,想尋覓出幾位人族大帝晚年善終的例子,但凡是涉及大帝晚年的字眼,大多指向了“星空深處”。
人族大帝晚年,十有八九皆是遠遁星空深處,隕落異界他鄉。
城隍二候因為早就知曉這座孤墳來的詭異,如若不是這次被強行拖曳過來,隻怕讓他再做萬般抉擇,隻怕也不會選擇踏足於此。
城隍不過芝麻大的頭銜,所會術法神通極其有限,隨便遇上一位山上神仙老爺,都且需要揖禮問候,更何況麵對死後排場都如此大的大人物?
城隍比城隍得死,廟宇比墳墓得拆。
在此安心養老千百年,這位城隍老爺早就看清一件事,何時何地,萬事萬物,皆比較不得。
最貴平常心。
“跟緊了,一會進去後,難免會有始料不及事宜發生,如果自己個想撒丫子開溜,最好拖曳上彼此,醜話說在前頭,省得到時候濺血!”
瘋子撂完狠話,遞過一遝黃紙符籙,開始移步前行。
城隍二候掃眼手中黃符,微微詫異一番,就不再胡思亂想,緊隨而上。
二者前後腳剛走到孤墳之前,就看的一道身影從墳塚中跳脫出來,穩穩落坐在饅頭一般的孤墳頂。
瘋子心髒差點脫口而出,從墳塚裏出來之人,與那位城頭吃雞的小書童確有幾分相像,皆是儒冠蓋頂,儒袍攏身的讀書人打扮,隻不過瘋子聽老劍主提及,那位惡靈所穿儒冠儒袍,皆是形似而神非的天地牢籠而已,而眼前這個小先生卻是貨真價實的長袍加身。
儒門一脈自有衣冠,與其他仙門同樣,這一點在山上山下,人盡皆知。
因而,就經常有“以貌取人”之事發生,山上修士看見頭戴冠冕之輩,多半是道門長者無疑,與山下凡俗間看到長袍落魄者,是儒門讀書人一樣,一猜一個準。
小先生身穿儒袍無假,但臉上神色卻並不如何和善,半點沒有儒門讀書人的樣子可言。
“我說,你們是哪條道上的,還懂不懂江湖規矩,刨墳掘墓這種下三濫的事情,也能做的出來,真不擔心後人子嗣身體有恙?”
小先生仰著脖子,眯眼而視,完全一副江湖老人的派頭,若不是看起來年歲委實太年輕,瘋子還真以為這個小家夥是什麼厭倦行走江湖後隱居於此的大佬人物!
混過江湖的,與不曾走過江湖的,二者確實存在較大的迥異,最顯而易見的,混江湖的老油子,從來都是笑眯眯的和善模樣,誰看都像救苦救難的佛門菩薩,而尚未明曉江湖規則的菜鳥,各個喜怒形於色,恨不能劍斬天下,人人見之尊稱他一聲良人。
瘋子與小先生視線交混,彼此雙方皆確定彼此,都是出門不帶刀的江湖老油子。
江湖老油子,堪比刀道大成的修士,可借刀殺人,可笑裏藏刀,總之凡有江湖處,萬物皆為刀。
瘋子雙手攏袖,蹲地而視,好如田間地頭老農一般,“既然大家都是場麵人,也就敞開天窗說亮話,我們今天來這裏,無意冒犯,更沒有刨墳掘墓的盜墓心思,純粹是好奇使然,畢竟在這神道舊土之下,還能藏有邪祟生靈,單憑這份不慫於神道的膽識,就值得在下前來一敬!”
犯錯完承認,挨打要站穩。
話語言辭能慫,但氣勢不能慫。
瘋子眼下赫然是以最大的真誠叫板掙紮,對方遠遠不是他所能招惹的,至少將他那些家底法器一股腦揮霍殆盡,或許才能有點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