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海湖畔。
魚香嫋嫋,本來是三人魚湯泡飯,但因為忽然多出一位“不速之客”,魚湯泡飯自然落空,改成了四人魚湯火鍋。
畢竟學海湖畔多野芥,找尋些許充饑果腹還不是什麼難事,水芹菜,折耳根應有盡有,不到片刻功夫,小書童就捧著擇洗幹淨的野芥丟進了魚湯鍋。
立下汗馬功勳的小書童斜眯一眼還算懂事的“不速之客”,雙臂環胸,撇嘴道:“下次來前,記得提前打聲招呼吧,像這種突然登門的棘手事,可莫要再來第二回了,傳出去還以為我家先生故意怠慢客人哩!”
瘋子將盛好的米飯遞出,點頭笑應:“再有下次,要殺要剮,悉聽小老弟尊便!”
一頓魚湯火鍋,吃的熱鬧非凡,小書童喜歡講說從那卷快要翻爛的小人書裏看到的山下故事,無非是什麼俠客孤身闖魔窟血刃仇敵等老了套的故事,但瘋子卻是極力應和,不懂就問,儼然沒有見過世麵似的,譬如當小書童講說到俠客劍斬白發女魔頭時,瘋子便來了興致,插話問道:“小老弟,按理說這白發女魔頭可是風流劍客的老相好,怎的到了最後這時刻反倒刀兵相向,這其中就沒有什麼值得深思的隱秘?”
小書童如何知道這是瘋子在打趣於他,卻是認認真真想了又想,待最後吃完火鍋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隻能坐在湖邊生悶氣,撿拾石子丟砸湖麵發泄。
隨便將小書童打發走,瘋子看眼涮洗碗筷的薑無垢,笑道了一句:“這姓薑的,好算是有了點那麼煙火氣!”
張聖人剔著牙,“薑家好兒郎,名符其實,隻不過如此一幕若是被那些山上仙子看到,不知道會是何等傷心欲絕?”
“傷心欲絕個屁!”
瘋子啐罵,“你這張老頭,腦殼咋的也和那些被史家一脈荼毒的山上仙子一樣,覺著這天底下隻要那些皮囊不錯的家夥稍微做了一點事,就恨不能嚷嚷的天下人都知道,似乎再也找不出比她們眼裏那群家夥還要有本事有氣魄有魅力的了,史家一脈這些年安的什麼心,走的什麼路子,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
史家一脈,脫胎於儒門,或者可以說是儒門這株餘蔭習習的古木上衍生而出的另一朵奇葩,走的是梳理光陰脈絡,負責清世警世醒世的路子。
張聖人將夾在稀疏牙縫裏的魚肉吐出,這才慢悠悠看眼瘋子,“你急個啥,先師都不急,而且素來也鮮有問及史家一脈如何如何,你這個棄儒轉商的家夥,有什麼資格過問儒門事宜?”
這話算是委實難聽,若是擱在平時,換作他人,免不了要被激怒,動不動手兩說,但二者麵紅耳赤爭論一番自然避免不掉,老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棄儒轉商就是瘋子短處所在。
但瘋子卻是心神一滯,眉心神魂倏忽從光陰流水中躍出,舉目所及,長河兩岸並無絲毫異樣,水麵波光嶙峋,不見絲毫漣漪,恍若一麵鏡子鋪麵。
收斂神魂,瘋子不死心,又是抖擻出袖中一株三千年方才能開花的鐵樹,仔細看過樹幹紋路,確認光陰並無任何不對,這才輕吐一氣,收起鐵樹納於袖中,皺眉沉吟道:“古了怪了,方才冥冥一瞬間,我覺得這座天地的光陰流水好像有問題,但確認後又沒有找出什麼端倪,好像是在大夢一場,又仿佛是進入了他人夢境!”
張聖人在光陰一事上並不如瘋子琢磨的深遠透徹,自然不會輕易下什麼定論,更何況以他對眼前這個家夥的了解,能讓這位神色變換不定的事情,那就一定不是什麼小事情!
“那位以夢證道的周夫子,於儒門還算有些許香火情誼,如果你有疑惑,大可打著先師的旗號,去問上一問,無非是花費你幾顆碎銀子買上兩壺酒水而已,莫非是連這點碎銀子都舍不得花?”
張聖人自然不知道瘋子早就有如此做為,先前法身老十被周夫子以夢境相引,接引進入神庭舊土暫避風頭,否則眼下也不會有此一說。
瘋子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虛,但事情畢竟沒有敗露,他若是此刻自動承認,就相當於投子認輸,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除非賊髒並獲,否則都是髒水。
瘋子翻篇,暫且不言此事,他突如其至自是有因,下界皇都處境時刻如履薄冰,雖不是離不開他這個“陣樞”,但終究在些許方麵還是需要他去運轉,否則整個看似井井有條的運轉樞紐,卻隨時都可能因為一點小小的緣故而崩潰。
“也沒有什麼要事,不過是想讓二位幫忙震震場子,若是廢墟之地有什麼存在想要下界,就勞煩二位務必出手鎮殺!”
瘋子言明來意,下界唯一通道即是那座城隍廟的香火台,而上界卻是有兩座,一座是村尾老香火台,另一座就是在這廢墟之地中,當然瘋子不曾實打實見過,但這座廢墟之地能收納如此數量的舊神祗,想來沒有一座香火台,就顯得有些不對勁。
昔年神庭統轄萬界,眾神祗踏臨任何一座大界,或是一界神祗前去神庭,皆是通過香火台跨界遠行,神庭有座聚攏萬界香火的大香火台,而各界有供奉香火的小香火台,憑借香火念力,就打通了一條條四通八達的路徑,故而昔年神庭之主帝巡,聲勢可謂是浩蕩,與山下凡俗天子出宮,儀仗扈叢,前擁後簇,車程相銜,旌旗遮空,沒什麼異樣。
薑無垢聽了半天,淡淡問了一句,“就這?”
瘋子也不與這位未來極有可能殺力通古的薑家明珠廢話什麼,“姓薑的,老子的這條小命如今可是掌握在你手裏,若是從這裏跑下去什麼生靈,將老子全盤謀劃攪和了,你就等著給老子收屍吧!”
瘋子此話並未誇張,他眼下在下界,已然舍去光陰流水最大庇護,並且壓境極多,這也意味著他便是舍棄了“神仙老爺”的身份,與山下凡俗並無區別,頭可斷,發可禿,肉可生,總之生老病死,陰晴圓缺,凡俗所言經曆的,他一概逃脫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