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戰事止戈已有月餘,北城下營帳裏的兵卒也開始了循規蹈矩的日常訓練,輕傷的都已經安然無恙,重傷的因為救治時不惜代價,也有不少本無希望的熬活了下來,在床上躺著聽著營帳外的操練聲,不覺而淚如雨下。
地龍被先生安排照顧兩位重傷員,這兩人先前皆是十之八九就要去見閻王爺的,不曾想在用了那個富記商鋪送來的湯藥卻奇跡般撐了下來,後續加上一係列的治療,到如今一天天也活的愈發好起來,這些時日,這座營帳裏發生的點點滴滴,地龍看在眼裏,也記在了心上。
“那個富先生……才是真正的明白人,先生遠不如他……”
地龍這兩天時不時就會想起自家先生說的話,當時聽後覺得有“這是不是將那個家夥看的太高了……”諸如此類的念想,到今天再回想起來,已然是有那麼一點點認可與接受對方的行事手段和心思。
“地龍兄弟,你今天準備給哥幾個講什麼書啊?”
給一位已經恢複六成的重傷員腰腹換藥時,對方如此淡定問了一句,看著對方腰腹漸漸生出肉芽的血漬傷口,地龍都有些皺眉,但這位真名為周通的漢子卻是麵無變色,甚至眉頭都沒皺一下,看著咬牙堅持的地龍哈哈一笑,“哈哈,地龍兄弟,你不會是被哥幾個這點小傷嚇破了膽吧?”
地龍抽了抽鼻子,默默搖了搖頭,卻是不曾敢開口言語。
因為一開口,眼淚就會止不住。
“我家掌櫃派我過來給大夥送點吃吃食,地龍兄弟正好你也在,那得有你一份……”
有人掀開營帳棉簾走了進來,與之風雪灌湧進來,兩人哈著白氣抬著一箱子沉甸甸的吃食,說話的油膩漢子這些時日來的次數不少,與這營帳裏的人早就熟絡起來,瞧得半大小子正在換藥,也就不好太過打攪,衝床上投以笑意的漢子點點頭後,便將一箱子吃食放在了營帳中間的空地。
來人也不作假,自顧自隨手將大氅脫了下來,丟給一同前來的夥計,自己旁若無人坐了下來,撿起一根薪柴在炭盆裏挑來挑去,將填進去不久而未焚燃的木炭剝開空隙,直到溫暖火焰出現,方才放下手裏的柴火棍。
“你家掌櫃怎的不親自來,這樣豈不是更能籠絡人心?”
換好藥的地龍伺候好那位傷病員,嘴裏如此毫無感情地說著,但步子卻是邁向了中央的箱子。
箱子被打開,一股肉香撲麵而至,一塊塊用油紙包好的肉塊整齊碼陳在箱子裏,地龍有些傻眼,抽了抽嘴角,聲音不自然柔和了許多,問道:“這麼一箱子,若是拿出去換銀子,豈不是一筆巨資?”
箱子裏如同肉塊一般的吃食,實則是極北之地才有的一種特殊藥材,經過一些步驟熬製,傷病員吃後身體會恢複格外快,先前富記商鋪已經送來了一些,沒有今天這麼多,但已經是極為難能可貴。
“嗬嗬,銀子算什麼,這裏的兄弟才最有資格吃這些東西……”
自稱富記商鋪管家的姬貝戎揮手笑道,之後又在營帳裏與傷兵員聊敘了片刻,便起身告辭,來到了相隔不遠的墨家主事人所住的營帳。
正在給炭盆加炭的墨家主事人一頭灰白相間的發絲被灌湧進來的寒風吹拂的有些散亂,姬貝戎已經笑嘻嘻走了過來,接過夾炭的鉗子幫忙,嘴裏打趣道:“好家夥,我還以為走錯地方了,我想著這才幾日未見,老弟就又豐神俊玉幾分……仔細想想老哥這副氣囊其實也不錯,那當年也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俊俏小夥,隻不過與老弟比起來,就有些過時了……”
處理好炭盆,二人便圍爐而坐,地龍端進來茶器,默默無聲在一旁伺候,耳朵卻是支楞著,想聽聽這個次次不請自來的家夥到底能吐多少墨水。
姬貝戎喝過茶,遞給墨家主事人一張信箋,正煮茶的地龍一瞧,便想過去瞧看,但被沒有眼力價的姬貝戎出聲喚住:“好家夥,地龍老弟這茶煮的滋味真夠味,老哥還想再喝一杯,不知地龍老弟賞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