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足足百餘天的冬雪似乎有停歇的勢頭,飄散在皇都上空的陰雲變得不再濃鬱,給人逼仄,重壓的天色仿佛就這麼一天光景渾然變樣,恍惚間讓人覺得時光在這一刻驀然倒流回了過去……
天色可以變好,但小王爺李世昌的禁閉卻是妥妥無法改變。
是的,從兩日前那場酒樓事件發生後,李世昌先是被巡城的兵馬司帶回了兵部監牢,後又去了一趟府衙配合調查,雖然僅僅是場麵上的步驟,無非是走個過場,但這帶來的影響不言而喻,當小王爺尚在回府的路上,風言風語就已經飄過宗王府高深的院落,傳到了宗王的耳朵裏。
原本一天外出光景,就是“法外開恩”的賞賜,不曾想就發生了這麼出乎意料的周折,“……都是那個瘋子帶的晦氣……”,李世昌在門窗緊縮的房間裏每每想到這些時日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就氣到五髒六腑好似要沸騰,赤腳在鋪著皮毯的地上走來走去,地麵已經滾落不少未曾摔碎的珍玩。
“……本王爺從小到大還沒有這麼倒黴過,自從撞見了那個瘋子……不,他不是瘋子,是瘟神,本王爺的好運氣就一去無蹤……他就是本王爺的克星……”
屋中炭盆七八,溫度已經有些燥熱,不過穿了一件單衣的李世昌碎碎念叨走到窗台前,抄起窗台上擺陳的瑪瑙如意,“啪”的摔在被加了木板的窗杦上,價值不菲的如意就此斷碎成幾截,但小王爺尚未氣消,又是攥拳衝著窗杦“砰砰”錘了兩拳,窗外隨即響起“小王爺,可是有事?”的聲音,是宗王特意增派的護衛,目的是保護小王爺安全。
“時大頭呢,那個狗膽包天的叛徒怎麼不敢來見本王爺……要不是他拳腳功夫不行,保護不周,本王爺還會有這麼多無妄之災嗎……”
李世昌又是一通顛倒黑白的咒罵,摔碎六七個前朝古玩,但窗外護衛自問出那句話後,就再無半點回應,任由李世昌在房間裏摔砸打罵。
“等本王爺出去了,一定要你們這些狗才好看……”
小小的肺腑之言從這座積蘊深厚的王府裏響起的同時,北城外遠方寒山破廟中,同樣也響起了近乎斯歇底裏的怒吼。
“混進城中的斥候據說已經被揪殺八九,存活下來的也與城外小隊暫時失去了聯絡,如今將軍正翹首企盼等待著具體情報,好在大軍揮師北下破城之前,能知己知彼……”
破廟中,一名雪國斥候正對坐在大殿門檻上的獨眼壯漢稟報軍情,聽到其中提及虎狼皇都積蘊深厚需徐徐圖之時,驀然哈哈大笑出聲來,粗礦的笑聲像是馳騁奔襲的千軍萬馬,震的破廟當中嗡嗡作響。
“虎狼頹勢久矣,就算天時地利甚至氣運尚且都在,但我雪國才是新生要崛起的強者,這虎狼皇朝就是垂暮老矣的老東西,再也拉不開射獵的石弓,打不動覓食的黑熊,而我雪國做這些不過是手到擒來,百年積蘊又如何,能抵下雪國勇士一次又一次衝鋒騎射嗎?總是拿文明來說事,不過是唬弄小兒的手段,真正的男人應當活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之上……”
“傳我命令,增派城中斥候,在完成先生交待的前提下,要多給這座就成為雪國後院的城池添點他們嚴重缺少的血性……”
斥候領命而去,獨眼壯漢也起身回到廟裏,大殿正中生著一堆篝火,溫暖而熏黃的光芒映在壯漢臉上,當如鷹鶩一樣犀利的神色在眼底一閃而過,獨眼驀然扭頭,視線望向失去金身塑像的孤零零高台!
“出來,再不出來就放火了!”
獨眼衝著蓋滿草芥的髒亂高台威脅道,大殿外的雪國勇士就要聞聲衝進來,但被獨眼揮手止住,高台方才倏忽發出了一絲異動,身為久經戰陣的勇士,獨眼以最靈敏的心思應對,在尚未徹底摸清楚敵人之前,必要的恐嚇和威脅是最有力的試探手段。
高台上的草芥和石板一下飛了起來,一道身影從高台下的藏洞中躍了出來,緊接著又是一道,兩道……當五名神色各異之人站在大殿當中,獨眼已經遮掩不住渾身的殺氣,未曾說話,便仰頭大笑起來:“哈哈,虎狼人眾當真是膽小鼠輩居多,戰場上衝鋒殺敵不行,戰場下蠅營狗苟倒是厲害……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