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瑩白如玉的手在那淨勻綿密的宣紙上來來回回連著撫/摸了好幾下。
“這紙真漂亮。”馮嘉宇臉上掛著笑,湊過來到,“像塊豆腐似的,又白又細膩。”
聽見旁邊的人話,夏可人麵無表情的收回了手,卷起紙轉身就要走。
袖口被馮嘉宇一把給拉住了:“哎喲,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別這麼冷漠?”
“把孟總騙去涇縣是我的不對,可我這不是為了你嘛!”馮嘉宇沒了笑,哭喪著臉,“你要是和孟總好上了還愁你家的老房子贖不回來嗎?”
“別再這樣的話。”夏可人回過頭來,眸光冷冷的看著馮嘉宇,“我會贖回老房子,錢也是從孟總那裏來,不過不是靠你那些歪路子,靠的是我實實在在的手藝。”
夏可人個子不高,又瘦瘦的,此刻著話有種孤決的氣勢,讓人相信那瘦瘦的身體裏蘊藏著的堅定決心。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馮嘉宇被夏可人的眼神給嚇住了,連忙出聲,“再沒有第二次好不好?你就安心在我店裏修畫。”
孟總一聽到夏可人從涇縣回來後,就讓蔡總監把那幅工筆美人圖送到了馮嘉宇的裝池店四季齋裏來。
馮嘉宇完話,見夏可人沒動,趕緊把紅檀木匣子裏的畫取出來,捧到夏可人麵前的桌麵上展開:“蔡總監已經交代過我了,你有什麼要求、差什麼東西盡管給我,我全給你辦妥。”
“隻有一個要求。”夏可人靠近美人圖,順勢往椅子上一坐,伸出兩根手指輕撫著畫紙過去。
“聽著呢!”馮嘉宇湊上去,彎著腰,一副唯命是從的模樣。
“閉上嘴巴,保持安靜。”夏可人雙手一抬,將畫掀了起來,心的翻了個麵。
“沒問題!”馮嘉宇把手舉在右邊嘴角,往左邊麻利一拉,做了個拉緊關閉的動作,臨了又做勢打開半截,歪著嘴輕聲到,“我幹脆去外邊待著,你眼不見心不煩好不好?”
夏可人搖頭:“不行,活兒可少不了你的。”
馮嘉宇於是聽話的閉著嘴,站在夏可人身邊。
日光西移,暗雲滾了金邊。
八點剛過,積墨巷裏隻有四季齋還亮著燈。
馮嘉宇準備好了熱水、毛巾和排刷,這排刷是用貓背頸毛製的,毛細軟不傷紙卻又有韌性能刷去畫上的汙跡。
夏可人將畫心的平鋪在桌案上,案麵上已經事先放好了一張吸水的紙墊。
這畫破得嚴重,發黃麵積頗大,在人物重要部/位還有許多黴跡汙/穢,看起來頂多也不過四五十年的時間,竟壞成這副樣子,也不知是怎麼保管的。
最令人頭疼的是,畫中美人的顏麵部,因破損和泛黑的汙物幾乎全毀,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得出來。
這第一步,就是上水,清水能溶解許多物質,可以洗去畫上的塵埃和汙跡,還能軟化漿糊。
夏可人用毛巾將畫打濕,然後拿起排刷來細細刷洗,從上往下,耐著性子一點一點一遍一遍的來。
隻是這上水也是要看畫的,如果是濃墨重彩畫的,就怕水。
“洗、揭、補、全。”馮嘉宇下意識的出聲,“修繕書畫最主要的就是這四個字。”
馮嘉宇從跟著他爸爸學裝池,這點東西還是知道的,看到夏可人手法幹脆利落,有模有樣的洗畫,一下就想起了時候挨著打學手藝的日子,隻是馮嘉宇性懶散,學來學去,隻學了個半吊子皮毛,看得出名堂,叫他自己下手卻什麼也做不來。
“沒錯。”夏可人眼睛盯著畫,手上拿著排刷,語氣輕揚起來,一遇到國畫,她就有了精神,“這畫呀分為畫心、命紙、背紙幾部分。”
“畫心就是一幅畫的魂,也就是我現在正在洗的這部分,是畫作者直接繪畫的紙,命紙緊緊貼在畫心背後,是保護畫紙性命的,現在也叫畫心托紙,而背紙就是覆背紙,可以使畫幅平挺柔/軟,看著賞心悅目,摸在手中晃動無聲。”
馮嘉宇一怔,隻覺得這夏可人講得比自己父親教的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