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章 驚(1 / 1)

臨蟄住的竹居鮮有人拜訪。因為這大概是臨府裏一個幽靜的院子,在最深處,離院牆已經不遠。

臨蟄成日悶著不出去,有人來訪就打起幾分精神,憔悴得胡子邋遢的,眼睛也塌塌的,沒了往日的精神。同一件白色的衣衫竟然連著穿了三,江山默默數著他不換衣服的數,雖然不懂臨蟄是為什麼心情憔悴,但是也看得出來,師父有點怪異。

翌日,夕陽將要西下時,江山照例是在臨蟄竹居的僻靜書屋裏念心經的。她已經把啟蒙經倒背如流了,臨蟄教的太嚴,一絲都不放水,而後又給她一卷築基經法,讓她成日的讀。江山雖然能磕磕絆絆背下來,但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臨蟄好像也沒有心情教她。

江山坐到窗前,日光還亮不需要點燈,熏著甜絲絲的香,一縷縷打著旋,催人神遊外。江山攤開那一卷經書,狠狠地吸了一口氣,陽光、香片還有外麵竹子的味道在鼻腔、口中甚至腦海中縈繞不絕。她覺得自己的身子十分的溫暖,像是被陽光同化。慵懶地眯了眼,卻半睜半閉之間看到了遠處有人的影子。是來找師父的嗎?她揉了揉眼睛,那人又不見了。

她的心奇異般的警鈴大作,但是她又不知道是為什麼。她突然煩躁地很,把心經卷上,去找臨蟄師父。

不知道怎麼想的,似乎是不想被人發現似的,點起了燈,也添了香,從窗戶心翼翼翻出去,然後輕手輕腳地把窗戶關上,沿著牆根,貓著腰,溜進了臨蟄的屋子。

她烏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轉,便瞧見臨蟄還穿著那件白色衣衫,四了,江山心想。

臨蟄背對著她,倒沒發現這個偷偷溜進來的個子。江山咂咂嘴,臨蟄師父,是在飲酒呢。她已經看見了那個大大的酒壇子。臨蟄是不會當著江山的麵飲酒的,可是江山總能聞見一股子酒味。再走近,江山又咋舌了,怎麼連盤花生米都不舍的吃?她不會理解臨蟄這是在喝悶酒,根本沒心情吃那下酒菜。

“師父。”江山聲地喚他。臨蟄扭頭,看著來人是江山,也不把酒藏起來,倒是大大方方的:“山山,嗝”他打了酒嗝,“來了就坐。”

江山看著他,可能是喝酒上臉,緋紅色一下上到腦袋頂、耳朵根。也沒平常的俊秀了,一種邋遢的中年男子的感覺,有一種……類似於父親的感覺。

江山一瞬間覺得自己長大了,有義務照顧師父。她乖巧地坐在了臨蟄的對麵。命令式的口氣,用大人的口吻:“師父,你別喝了。”臨蟄覺得好笑,這丫頭,人鬼大的。

他把酒壇子往江山那邊推了推:“山山,你也喝。”

江山嫌棄得撇嘴呲牙。

臨蟄自顧自笑了:“這可是好酒。我才從地窖裏撈上來的陳釀。”江山打量那酒壇子,是有些泥土還在上麵。臨蟄嘀咕:“大哥藏了這麼好的酒,嗝,都不舍的拿給我喝,還好我去找了酒窖。”

臨家家主此時打了個大噴嚏,好像有什麼感應似的,問妻子:“我那壇子好酒在哪?”

主母白了他一眼:“在那地窖裏還有人能動得了?你藏的那樣深。”

而這邊,江山鼻子靈動地,聞到了一股子不同於酒味的味道。

她道:“師父,你聞,什麼味道?”臨蟄使勁嗅了嗅鼻子:“是酒香哇。”

江山搖搖頭,“不對,你再聞。”臨蟄又聞,還是酒香撲鼻。他擺擺手,“沒事兒,別疑神疑鬼的,來,陪我喝一碗。”

江山雖有疑慮,但也隻能壓下,推拒著:“我才不要喝。”然後頓了頓,把自己的疑慮出來:“師父,你為什麼不開心?”

臨蟄掩飾倒:“我哪裏不開心,我開心的很呢,這酒這麼好喝,我喜歡得緊。”

“不是,師父,你的衣服,已經四沒換了。”江山又道,雪亮亮的大眼睛盯著臨蟄迷蒙的醉眼。臨蟄麵前有三個江山,六隻明亮的大眼盯著他,怪不好意思的,他使勁眨了眨眼,那些幻影才消失,可是江山的眼睛卻更亮了。

“我……”他剛開口,就又噤了聲,搖頭歎息。怎麼跟一個孩子講這些呢,她又不懂。

“師父,我爹過,男子漢大丈夫要振作,是不能頹然的。”江山赤誠。

當然,江山是不會告訴他,這是每次江柏喝酒,喝到酒盡,一個人失落的喃喃自語。

與此同時,江山又聞到了那種,更明顯的奇怪的味道,有竹子的味道。

“師父,你有聞到嗎,有竹子味道的奇怪味道。”她又開口。這次,臨蟄抽了抽鼻子,可算是聞到了,是的,一種竹子的味道,是焚燒的味道……

他突然酒醒了大半,匆匆道:“著火了!”而後奔出,一看,果然是走水了。失火的……是書屋。

太陽已經頹然而落,竹居這邊一大片火紅,在寂靜的夜裏劈裏啪啦。“竹居走水了!”半夜裏,就傳遍了臨府大院子。火撲滅的快,但是書屋,已經化成灰燼。族人皆大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