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輝煌門麵草絮裏 宗親之家亂象多(1 / 2)

鹽粒般的雪籽紛紛揚揚落下來,打在百葉窗上沙沙作響。

京城的雪是沙質的,難怪昔年謝安問家中子弟“白雪紛紛何所似”,胡兒曰“撒鹽空中差可擬”,當然廣為後世稱讚的是謝道韞的“未若柳絮因風起”。

謝家是金陵望族,他們詠的雪是秦淮河畔朱雀橋邊烏衣巷裏溫柔纏綿的雪,江南的雪是棉質的。

三奶奶坐在窗邊做針線,不時抬起頭來揉揉後頸,看著窗外雪景走會子神,針線活做久了傷眼睛傷脊椎,她不過二十出頭,眼睛已有些暈花了。沒辦法,這府上人丁興旺入不敷出,宗室排場卻還要擺,他們三房是嫡次子,以後無爵可承,又有三個孩子要嫁娶,每月隻靠著府上的月錢過活,一文錢都得掰成兩份兒花。

思及每日的瑣碎雞毛,三奶奶輕歎了口氣,隻是看著炕上三個一處玩鬧的嬌兒,又由衷欣慰,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丫鬟芙蕖支起門簾來,迎進一身風雪的男主子,瑞三爺撣著雪珠子走到碳盆邊上去烤火,嘴裏罵著瘟天不讓人出門,這大風大雪的,他找兄弟們喝口酒都要早早回來,防著天晚了路不好走。

待得身上烤暖了些,瑞三爺才去炕上抱孩子們,三房三個孩子皆是正妻所出,嫡長子宇文錚今年四歲,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一見父親過來就攀到了他背上,嘻嘻哈哈地問爹有沒有給他帶糖人回來。

瑞三爺掐了掐小子的嫩臉麵,讓他張開嘴來,“吃多了糖長蟲牙的,蟲子爬進你肚子裏去!”

唬的小孩子皺起眉頭來捂肚子。

三奶奶麵帶溫柔笑意看著炕上爺幾個,丈夫雖沒什麼大出息,卻難得待孩子們好,三房沒有庶出子女,以後分了家都是自己人,再苦也甘之如飴。

小些的一對龍鳳胎剛滿周歲,也會喊爹娘了,瑞三爺最愛小女兒,一手攬了一個放在膝上,從衣襟前的暗兜裏掏了一對紅蝴蝶絨花出來,在小女兒眼前晃悠。小女娃娃或許還不知道愛美,但喜歡鮮亮物事,伸著手要,瑞三爺給女兒別在頭上,卻不想小兒子也喜歡,也伸了手要,瑞三爺便給他也別了一隻,倒讓大哥宇文錚笑話弟弟戴女孩兒頭花,隻是小男娃娃聽不懂,見父親哥哥都在笑,也跟著咧嘴笑,口水流了一下巴。

瑞三爺招手讓三奶奶過來,“別做了,我走的時候你便在做,我回來了你還在做,別累著自己,府上還能短了咱們的衣裳穿不是?”

東海郡公府是旁枝宗室,瑞三爺的祖父是太祖皇帝的堂弟,太祖皇帝登基稱帝後惠及家人,給本家的親兄弟叔伯兄弟們都封了爵,瑞三爺的祖父當時得了個郡王爵。

東海郡王並未跟著太祖皇帝打天下,在鄉下做泥腿子侍奉老人,太祖皇帝登基後礙於叔伯兄弟情分給了個郡王爵,傳到如今的瑞三爺的父親頭上,便是郡公,下一代到瑞三爺的大哥頭上,便是縣公了,縣公之後無爵。

現任的東海郡公也是跟著父親在鄉下長大的皮孩子,八歲時才跟著父親進了京,彼時國家初立百廢待興,經過多年戰亂民生凋零禮崩樂壞,太祖皇帝忙著整治國家,哪裏管的著本家這一群泥腿子親戚,因此東海郡公沒受到什麼好教育,進京之後便在家裏混玩著,到十五歲要說親了家裏才給請了個先生,教了他兩年,隻稍微識得幾個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