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藍看著沈子楓的背影,他鞠躬的專注,他轉身的難過,她都看到了,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死去的人不會再感受到他遲來的愧疚,活著的人卻還要為他的愧疚再心痛一遍。她自以為結痂的傷口,其實裏麵都是膿水,一碰就痛的苦楚,也隻能用平靜來掩蓋著,帶著傷口往前走了這麼久,不能因為回憶就擊潰偽裝的堅強。

沈子楓再次掃視這個屋子,他能夠想象的到當年毅然決然的離開他的米藍把日子過成了多麼艱辛,但即使過著這樣一貧如洗的生活,米藍也未曾回過頭來找他。而自己卻也不曾想,她在命運的另一端在朝著和自己人生軌跡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著,倘若沒有這一次機會能夠再相遇,那麼也許這輩子就是錯過,他決不允許這種情況再發生第二次,絕不。看著她疲憊的臉,他心疼的想要伸手去摸摸看,卻被她一個閃身躲過了,在孩子明亮的眼睛中,兩個人就這麼尷尬的立著。

“你喝點水吧。”她為了緩解這種尷尬,轉身去倒水。

“不用了,我走了。”

“嗯。”

沒有挽留,沒有告別,沈子楓連回頭看她一眼的勇氣也沒有,想的話那麼多,可相處的時間卻那麼少,少到讓沈子楓留戀待在她身邊的每一分鍾,隻是他的存在多多少少都會令她感到不悅,而他偏偏無法做個隱形人。那個充滿她和孩子生活氣息的屋子裏,沒有第三個人居住的痕跡,所以他也很放心。他甚至想好下回再見到婷婷,應該給孩子準備什麼禮物了。他剛剛離開,米藍就潸然淚下。

“媽媽,你怎麼了?”

“寶寶乖,媽媽沒事。”

“媽媽你是不是又想爸爸了?”

聽到婷婷口中的“爸爸”,米藍緊緊的抱著孩子,婷婷是他在這世上留給她最後,也是唯一一個禮物了,她一邊親吻著孩子一邊淚流,“媽媽,沒事,還有我陪著你呢。我以後最聽媽媽的話了。”孩子也用自己的手抱著米藍,不停的安慰她。

“是嗎?你最聽媽媽的話,那你以後不要再和沈叔叔來往了?”

“為什麼?”婷婷皺著眉頭,她很喜歡沈叔叔,可是媽媽卻不願意她和沈叔叔接觸,她還太了,不理解大人們的想法。

“你很喜歡沈叔叔嗎?”米藍一字一句盯著婷婷的眼睛認真的問道。

婷婷重重的點了點頭,米藍頹然的蹲坐在地上,她的心上似乎漏了一個洞,呼呼地往裏灌進了冷風,那種即將要失去的不安讓她很是難過,“因為媽媽不喜歡他,你爸爸也不喜歡他,所以你也不能喜歡他。”

“那好吧。”婷婷失落的低下了頭。

米藍覺得自己對婷婷有點過於殘忍,畢竟孩子還那麼,她輕輕問道:“你一定餓了吧?寶寶,媽媽去給你做飯。”

“我已經吃過了,媽媽。沈叔叔帶我去吃的。”

“好吧。”這次連米藍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語氣裏的失落。

當她在灶台上切菜的時候,身後傳來婷婷的聲音:“媽媽,沈叔叔,你們是好朋友啊。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一滴晶瑩的淚掉落到菜板上,“不是。”米藍順手拿起一個洋蔥,一層一層的開始剝,淚流滿麵的時候她也不知道是洋蔥刺激的還是自己真心想要哭泣。這一招是她在以前極度難過的時候,別人教給她的方法,想要堅強的哭泣,就去剝洋蔥吧。

她一層層的剝,一遍遍的回憶,一次次的擦幹自己的眼淚。在她忍著眼淚去看婷婷的時候,發現孩子早已悄悄趴在桌子上睡著,將孩子抱到床上安置好,看著孩子真的睡顏,米藍終於再也遏製不住自己這幾日來的鬱結,淚如泉湧。對孩子的愧疚,對自己的自責,對未來的擔憂,都一並向這個可憐的女人砸來,米藍不斷希望自己堅強,可她卻發現自己做不到。她不明白,為什麼兜兜轉轉,她和沈子楓又相遇了呢?命運真的是太曲折了,躲不開想要躲避的人,留不住想要挽留的人,在淚眼婆娑中,那些往事又清晰的浮現於眼前。

米藍仿佛又看到胖胖的周慕白對自己調皮搗蛋的做著鬼臉;俊朗的沈子楓在禮堂裏意氣風發的演講著;活潑開朗的許開雯依然無憂無慮;就連那個淡漠的少女臉上也掛著梨渦淺笑,所有的人都像未曾受過傷害一樣,一如既往的生活著。如此這般,該有多好。米藍知道她欠他們每個人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她喃喃自語。如果躲不開是場劫難,那麼留不住是便是一場。因為留不住才會失去,失去的時候,總會讓人覺得當初是自己不夠珍惜,其實無論珍惜與否,都會在心裏留下愧疚,最難過的是,沒有機會去獲得原諒,抹平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