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被什麼事牽絆住,入夜很久,也不見他們回來。
左等右等翹首期盼的她忍住心底的忐忑和焦躁,在房內翻查著讓柳士奇找來的醫術。
直至戌時,莊內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吩咐小棉去沏茶提神,雙眼幹澀,心內難安的楚悠悠循著精致抄手遊廊來到後花園。
蓮步輕移,她呼吸著被夜風吹過的空氣。
花香濃鬱,偶有泥土氣息夾雜其中,這讓伏案已久的她頓感舒適。
借著遊廊上林立的燈盞,楚悠悠舉目眺望花園,意外發現不遠處竟然有花瓣厚實,嬌豔欲滴的斷情花。
難怪這花園芳香四溢,原來山莊居然有極其少見的斷情花。
斷情花其葉劇毒,能頃刻索命,其花卻嬌豔香溢,馥鬱芬芳。
提起煙紗碧羅裙,她悄無聲息走近花叢,借著走廊的燈細細欣賞。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采擷些許葉子晾幹收藏,一陣急促熱切的男聲隨著夜風吹至耳畔。
“媚兒,我想你……”
“桓哥哥,如今……我……是當朝天子的貴妃,你不該說此話。”
柔美嗓音依舊,楚悠悠卻聽出盈妃有絲顫抖。
天幕幽沉,立在花叢邊的楚悠悠心亦深沉。
幾日相處,她看得出李桓對盈妃有種狂熱的眷戀,隻不過難以肯定盈妃到底做何感想。
現在聽到盈妃的顫音,她有縷迷茫:
盈妃其實是個有話就愛直說的人,如她對李桓有情,當年為何會選擇進宮?
既已進宮為妃,現在為何又有悔意?
柔軟光滑的絲帕被楚悠悠緊緊捏在手心,意識到自己應該馬上離開而不該偷聽,她卻足下生根,竟移不開半步。
也許李桓讓柳媚兒說出的話徹底蒙住,他沉默很久才訥訥開口,滿腔無奈低語:
“媚兒,他待你好麼?在宮中你過得好不好?曆來後宮乃是非之地,我真不敢想象將你囚禁其中的樣子。雖然你此次回來在姑父姑母麵前盡露笑顏,可我怎麼覺得……”
嗤嗤輕笑聲過,靜默站立的楚悠悠清楚聽到柳媚兒發出的柔軟歎息,一聲,兩聲,和平日笑聲嬌媚的聲音完全兩樣——
像是積攢很久的無奈和悲涼,隻能借由這幾聲喟歎宣泄。
第一次聽到她歎息的,悠悠隻覺得自己的心湖似乎也隨著這幾縷哀怨纏繞的歎息而微微生出波紋。
“桓哥哥,不論他待我好不好,他終歸是我的皇帝夫君。你放心,我很好,好歹我也是貴妃嘛。新皇後你也看到啦,不是個難以相處的人啦。至於其它妃嬪,也……也都還好。”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柳媚兒迅速恢複原狀,字字清脆,似乎在極力維持自己之前的語氣。
透過綽約交錯的樹影,楚悠悠依稀看到對麵有個四角朱色小亭。
身著柳綠色薄紗羅裙的盈妃麵對這邊站立,臉上掛著笑,但有些勉強。
寶藍色長衫的李桓素帶束發,背對而立,偉岸身軀在明明暗暗中寂寥。
似乎聽出眼前強顏歡笑的女子是有意在隱藏偽裝,李桓亦仰天長歎,低沉男音裏含著莫大淒涼道:
“夢魂慣得無拘撿,又踏楊花過謝橋。媚兒,盡管天各一方,可……你從來都是我的夢中人。山迢迢水遙遙,魂夢卻牽引相隨。我無意讓你為難,畢竟他乃當朝皇上,不是想能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要怪也隻怪天意弄人,你……為何偏偏會遇上他呢?”
飽含深情卻又淺含怨念的話讓盈妃忍不住身軀顫抖,隔著一段距離,楚悠悠也能聽到她片刻就哭出來,。
嗚咽之聲在靜謐的花園中宛若風的飲泣,想壓抑卻根本壓抑不住,想爆發卻又不能縱情嚎啕。
夢魂慣得無拘撿,又踏楊花過謝橋。
李桓當真是用情至深!
不然又如何會在盈妃入宮後幾年,還對她吟出這句噬魂消骨的相思名句?
千山萬水的阻隔又如何,他依然夜夜入夢,踩著揚花、踏過謝橋去看他心目中的美嬌娘。
花會凋,夢會醒,情卻怎麼也不會冷卻。
此等情深意重,對盈妃是幸還是不幸?
都說男兒皆薄幸,現在想來卻也不盡如此。
東方宸,東方恒,李桓……
三個性格迥異、身份不同的男人雖有著千絲萬縷錯綜複雜的聯係,回過頭仔細斟酌,他們都深陷情感泥沼,不能自拔,也不願自拔。
想到還未歸來的東方宸,沉浸在他們情意中的楚悠悠驚醒,額冒冷汗。
若被東方宸知道,他會如何?
天子之威皇室聲譽,他能接受蒙塵嗎?
之所以能包容仁慈的對待玉妃和東方恒是因為他對那兩人都有感情,而盈妃和李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