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搖首無奈淺笑,東方宸想不出現在自己還能說什麼。
恩怨是非糾纏不休,可最終都會被幾抔黃土掩蓋。
記得那日悠悠在聽過初雪之事後念過這樣一句:
明眸皓齒今何在,一抔黃土掩風/流。
不論風/流也好猥瑣也罷,終究都要歸於黃土。
萬古千秋,從來沒有什麼能比亙古不休的時間更恒遠更強大。
***
用血償還過養育深恩的他本來還存有幾分怨念,但直至此刻,他的怨和惱消失殆盡。
唯有,對楚悠悠綿延不絕的愛意和澄明存留在心——
這一刻,他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要思念千裏之遙的楚悠。
隻有翩若驚鴻溫致如玉的她,才能帶給他溫暖。
這樣的安慰,足以抵抗時間所帶來的恐慌和世事無常所附加的虛無。
“皇上……你不要走。”
許是毒素在體內蔓延得越來越快,趙太後雙眼前忽然變得黑暗,再也看不清麵前的任何人事。
抬高雙手在空中亂亂飛揚,睜大瞳孔的她好比失去生命般惶然悲慟。
“母後,你感覺怎麼樣?母後!”
東方恒見狀雙眉糾結成團,狹長丹鳳眼中噙滿晶瑩閃爍的淚花。
旁邊的裕安看到這幕,知道再也沒有任何辦法可想。
止住眼淚站起身子整理好衣裳,拾起拂塵的他漠然朝後退去。
退完三步,無人注意的他從袖口內掏出一包粉末仰頭全部倒入口中,顫顫巍巍挨著椅子倒地後,頓時七竅流血。
混濁雙眼閃過回光返照的亮光,他倒在了趙太後不遠處,最後呢喃的隻有兩個字:
“太後。”
珍妃抬起顫抖的手給趙太後擦拭著下頜處的鮮血,但擦了又有,好像怎麼也擦不完似的。
毒性蔓延到全身每處地方,雙唇紫到不見血色的趙太後哽噎叫道:
“皇……皇上!”
徐徐又艱難的這一聲呼喊落下,她揮舞的手臂隨之跌落,威嚴精明的鳳眼永遠闔上……
傷心不已的東方恒和珍妃哭作一團,自始至終立在旁邊並無情緒波動的蘭妃亦別過臉不再觀看,始終未曾流下眼淚。
對她來說,東方宸才是重中之重,其它人俱無關緊要。
早前以為他的駕崩時她悲痛欲絕,得知他並沒死之後這才重新振作日日苦等。
現在他終於回來,又有什麼能比這更吸引等候數月的她呢?
***
用力攬了攬小恒的肩頭,默然許久的東方宸起身看向深受幾處劍傷卻還在做激烈困獸之鬥的東方銘。
片刻後,他轉身凝視猶在門邊的冷峰凜然道:
“冷峰,叫你的人住手吧,今晚,你們不可能活著走出去。”
“你以為我等在這看你們哭哭啼啼,是為了受死麼?也太小瞧我。
不是冷某誇口,如若我要逃,這皇宮恐怕囚不住我。”
將寒劍抱在懷中,冷峰的語氣甚是輕鬆,沒有半分懼色。
早就聽楚悠悠說過他輕功暗器劍術無一不精,看來的確是藝高人膽大。
輕揚唇角,東方宸淡淡道:
“既不是為了送死,那留下做何?區區十個人,難道你還想完成封希佑交給你全部殺掉我們的任務麼?”
“假如我想殺你,剛才就不會對大王爺先動手。留下來,冷某隻是想告訴你一句話:盡快去晉國!”
微眯鷹眸薄唇輕斂,東方宸若有所思的遙遙凝視依舊沒太多表情的冷峰。
按理來說,他應該是不會知道我欲將帝位留給小恒,自己獨身去晉國找悠悠。
現在他卻說這麼一句,難道他從永離或是封希佑的命令中覺察到什麼?
悠悠說永離的規矩是封希佑的命令就是一切,從這點來說,冷峰於我應該是敵才對,但他似乎不像是在故弄玄虛。
現在當真是敵友難辨,或者這又是出封希佑的詭計?
沉思片刻,他微挑雙眉不著痕跡道:
“據朕所知,永離若有人違命不遵,乃死罪。
身為永離的頭號殺手,你自然深得封希佑喜愛和信任,
所以,朕很奇怪,你剛剛說的那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或許東方宸這些的確說進了冷峰的心坎上,形色從來不浮於麵的他嘴角輕輕抽搐,波瀾不驚的雙目裏亦滑過絲絲閃爍。
踟躕一會兒,心神即刻定下來的他冷冷道:
“永離的規矩不需要你來提醒我。如果你不想小姐有事,就趕快去晉國,否則……言盡於此,你愛信不信,冷某先行告辭。”
再也沒有多看那些停留在大廳中的殺手一眼,冷峰蹬足飄遠。
隨著一聲尖利悠長的哨響在宮外響起,留下的殺手開始警覺朝外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