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頭是道的言辭讓我啞口無言,尤其是他最後一句。
即算我之前煞費苦心的做過那麼多有失風度甚至是喪心病狂的事,可從他口裏說出來卻雲淡風輕。
甚至,他還願意承認我們的血緣之親。
這一刻我開始明白為何悠悠會被他吸引——
從本質上來說,看似深不可測的他和心地柔軟的悠悠多麼接近。
正因為如此,他比我更了解悠悠,更靠近悠悠,不是麼?
“他是個怎樣的人?”
有風拂過,將失落慢慢吹散。
敗給東方宸這樣的男子,我還能說什麼?
也許這地方的確能讓人忘卻煩惱,很久以來都不願承認身份的我忽然很想知道我的親生父親究竟如何。
“我年幼時,父皇已過世。
不過,所有人都說他是個英偉不凡的男子,且重情重義。”
東方宸微微怔住片刻,旋即露出會心微笑。
他竟然能這麼快知道我所問的“他”是誰,究竟是他過於聰明,還是我們身體同樣的血脈,其實決定我們在某種程度上心有靈犀?
***
英偉不凡,重情重義。
這八字,讓我莫名喜悅又莫名惆悵。
從有記憶開始,我所認識的父親是封永昌——
他是出身武將之家的典型,身材魁梧,說話中氣十足,嗜酒好交。
舉手投足間,盡是男人的陽剛和大權在握的豪邁。
而美中不足的恐怕就是他武行文不行,從外到內沒有絲毫儒雅或是優雅之氣。
嗬,也許,這世間文武雙全的男子本來就少之又少吧。
東方朔作為生父,我和他素未謀麵。
不過在記憶和感覺中,我卻始終相信他是個文武全才的翩翩男子。
否則,我那溫婉美麗的娘親又如何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與他幽會,並義無反顧的留下我這縷血脈?
對她來說,我的身世是個秘密,其實亦是個負擔,更是個可以置她於死地的後患,不是麼?
***
“無窮相思催花淚,鳳凰引頸悲不絕。
這是我小時候,娘親經常書寫的兩句。
那時候我經常聽她彈琴,而她所彈奏的曲子,就是從前我在魏國禦花園給你和悠悠演奏的那曲。”
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會在東方宸麵前談及過往,而此刻,我竟有種一吐而快的欲/望。
壓抑在心頭許久的沉重開始慢慢發散,我在西邊天空的雲層裏似乎看到娘親在對我微笑。
多年來,唯有這次我是真的感覺到她的舒心。
也許,遠在天際的娘親也是在為我高興吧。
“精美絕倫的《鳳凰相思曲》我早有耳聞,還曾想過何人能譜出這等精湛美妙卻有纏綿悱惻的曲子。
後來才知,此曲竟然和父皇有關,而譜曲之人正是當年的淩波公主。
你娘親,必定是個十分懂得情的女子。”
夕照悠長,霞光晚點,竹林的沙沙聲時不時傳來,溪水上倒映著璀璨霞光,瑩瑩爍爍,霎是動人。
從東方宸最後一句話裏,我聽出他的欣賞和感慨,心緒開始拉得綿長。
懂情,對東方朔而言,娘親的確是懂情的吧?
而對封永昌來說,娘親隻不過是個紅杏出牆的賤/人。
正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封永昌也許並不懂得如何去愛娘親,可他是真的愛——
因為真愛,所以接受不了她背叛,更接受不了我的存在!
“悠悠和我娘長得極像,隻不過我娘可能常年養在深宮,所以柔弱。
而悠悠,從小飽受離亂所以清冷幾分。
溫柔似水,這四個字大概就是我娘的真實性子。
可惜的是,她卻柔弱到連自己的幸福也一並斷送。”
一抹紫紅色霞光灑落在東方宸身上,慢慢轉頭凝視我這邊的他薄唇張了幾次,最終沒開口。
見他如此猶豫,我淡淡笑道:
“可是想問我當年我娘親到底如何死去,對麼?
悠悠想必也想知道此事,對麼?”
優雅揚唇,東方宸投來似是欽佩的一瞥後認真作答:
“我的確想問此事,悠悠的確也想知道,因為我們知道這是你的心結。
有時候,心結如果能坦然說出來一次,也許就能打開。
當然,如果你不願談,我不勉強你,畢竟這是你的秘密,也是你的傷痛。”
***
秘密,傷痛,東方宸醇厚的嗓音裏飽含一個男人最深的理解,這讓我覺得欣慰。
可是,那些傷痛又算什麼呢?
終究敵不過我親手刺向悠悠胸口的震撼。
這,就是往事和現實的不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