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涵早早地來到監獄,監獄的兩扇黑褐色大鐵門緊緊地閉合,像一麵地獄之門將陰陽兩屆隔絕。今,他已經等待了一年多。一年前,他在日曆上標出來明年的今,當他得知方昕因為表現好被減刑一年後,高興得就像自己被減刑一樣。近一周來,李涵每晚都不能安穩入睡,他想象著她出來時的場景,她出來時的樣子。她會穿自己送給她的衣服嗎?一周前,李涵最後一次去看方昕,給方昕送去一身鵝黃色的運動服,告訴她如果出來時沒有合適的衣服,可以穿這身運動服。因為不知道她的尺碼喜好,所以隻能看著身高胖瘦買身運動服,至於為什麼是鵝黃色,李涵隻是憑直覺覺得她應該會喜歡。
李涵來得太早了,他知道方昕最早也要九點才能出來,現在才七點多。李涵站在車門旁,默默地注視著厚重的鐵門。這裏人跡罕至,人少的地方就是動植物的樂園。道路兩側野草叢生,間或有一兩朵野花挺立;樹林間鳥語不絕,間或有麻雀閃動枝頭。晨曦的第一縷陽光正在親吻著樹梢,像是在吻醒熟睡的公主。李涵仿佛來到一座美麗的公園,正在等在約會的姑娘。姑娘遲遲不肯出現,似乎是在懲罰他的遲到。他確實來得太遲了,整整遲了三年,也許是六年。他本不該太在乎自己的名聲,不該在乎世俗的陳規舊律。如果六年前,他能夠勇敢地向她表露自己的愛慕之意,縱使不會有任何結果,當然不會有任何結果,但她至少不會在四年前絕望到自殺,也就不必承受這四年的牢獄之苦。當然,如果沒有這四年的牢獄之苦,她可能四年前就已經自殺成功了。李涵的思維陷入一片混亂,因因果果似乎都有定數。
九點一刻,一聲鏗鏘的鋼鐵撞擊聲後,兩扇鐵門緩緩打開。在一位女獄警的陪同下,方昕走出鐵門,獄警與他握手作別,然後折身回去,鐵門在方昕背後重又緩緩關上。四年時間如同一場夢境,四年前,方昕心灰意冷,像一個死人一樣走進這扇大門。其實,在點燃那所富麗堂皇的別墅時,她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當時,她沒有牽掛,沒有怨恨,沒有顧慮。雖然沒有在大火中死去,但方昕的心已經死了。麵對控告,麵對指責,她都以沉默應對。直到法庭最後宣判前的被告人最好陳述時,方昕才了“我認罪”三個字。此刻,方昕隻身出來,什麼都沒拿,就像四年前,她隻身進去的時候一樣。不同的是,四年前,她穿著那件自殺前精心挑選的旗袍,玫瑰紅色的旗袍,把其餘的一切都舍棄了;四年後,她穿著一周前李涵送給她的運動服,鵝黃色的運動服,把監獄裏的所有同樣舍棄了。
李涵走向前來,他本打算給方昕一個擁抱,突然覺得有些生硬,於是呆呆地站在方昕麵前,靜靜地看著她,就像他一直以來,聽方昕講述自己故事的時候那樣看著她。傖俗之間又想起了鵝卵石,他每次來看方昕,都會把鵝卵石帶在身邊。他取出鵝卵石放到方昕旁邊,方昕伸手來取,方昕握住了鵝卵石,李涵握住了她的手。順勢向前一步,將方昕摟入自己的懷中。李涵聞到方昕頭發間散發的淡雅的清香,感受到她柔軟的身軀,自己狂亂的心跳慢慢平穩。方昕的身體卻逐漸聳動起來,他知道,方昕哭了。方昕將臉頰輕伏在李涵的肩膀,眼淚抑製不住地滴落下來,滴落在李涵的肩膀上。她本就是一個女人,隻想依偎在愛人的身旁,卻不幸生於一個富貴世家。想起近八年的坎坷生活,方昕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狂風暴雨,無意間伸出拿著鵝卵石的右手,沉沉地捶打起李涵的胸膛,像是在怨恨,怨恨命運的捉弄;像是在宣泄,宣泄內心的苦悶;像是在抱怨,抱怨你來得太遲。李涵將方昕摟得更緊了一些,讓強勁有力的脖頸靠在方昕聳動的臉龐,試圖安慰她激動的情緒。
好在,寒冷孤寂的夜晚已經結束,溫暖和煦的陽光已經普照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