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峰村坐落在群山之間,據傳是先人避難此處,繁衍生息,爾後逐漸形成一個的世外村莊。
翠峰村起初很窮,十多年前,臨安藥商尹家采藥到此山,為了幫村中人,予了他們一些藥種,約定定期到平化鎮跟他們采買藥材,村中各戶這才殷實起來。
因四麵環山,村子往來交通很不方便,起初村中人圖方便,出村都靠攀爬峭崖邊的藤蔓,後來一個村民才攀爬時摔傷了腿,村中人痛定思痛,繞山開辟了一條山徑,若非急事,出村都走山徑了。
十餘年下來,村中草藥種植漸成規模,各家均有自己的藥田,村子裏的人每月將采來的草藥集中在一塊兒,由一名年輕人年送出村,而這名送草藥的年輕人,因為背負了全村信任,也是村子裏的村長,到了這一輩,村長叫作李壯牛。
這一日本該是去平化鎮送草藥的,李壯牛卻沒有如以往一樣早早背上背簍出村,他在藥田一直忙到近晚時分,回到家中,問正在織布的趙氏:“怎麼樣?”
“好著哩,我一上午都心看著。”趙氏站起身,在粗布裙上揩了揩手,“飯悶在鍋裏,你可要吃了?”
“吃!”壯牛點點頭,揩了一把額頭的汗,“我跟菩薩大人上完香就吃。”
他著,帶著趙氏推開臨近一間屋舍的木扉,點起香,一起舉香對臥榻上躺著的男子拜了三拜。
臥榻上的男子眉眼生得極好,乍一眼看過去,仿佛不是這凡塵中人。
壯牛與趙氏拜完,將香插進香爐,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這香是用草藥製成的,似乎有提神醒腦的作用,混雜著剛剛起鍋的飯菜香,一點一點漫入程昶的鼻息。
程昶一下坐起身,他稍恍了一下神,環目朝四周望去。
這間屋舍很簡陋,但仍可從牆角的木盆架,高窗的樣式分辨出這是古代。
他這是……回到大綏了?
可是他此前每一次回來,不是頭疼就是身軀發沉,這次身上非但沒有一點不適之感,還意外的自如,仿佛一個長覺剛醒,正當神清氣爽。
王爺的身軀已經沒了,那麼他這次是怎麼回來的?
程昶不由看向自己的手,這雙手,竟像是他在二十一世紀真正自己的手。
難道這一回他整個人都到大綏來了?
程昶翻身下榻,正預備找麵鏡子仔細看看,不期然腳下碰到一個案,險些絆倒。低頭一看,才發現他的榻前擱著一張香案,上麵插著香,奉著瓜果。
程昶:“……”
一瞬之間,心頭湧上不好的預感。
正這時,屋門被推開了,壯牛夫婦吃暮食時聽到響動,趕緊來看,見程昶已起身,且驚且喜:“菩薩大人您醒了?”
程昶:“……”果然。
兩人快步來到榻前,一麵著:“多謝菩薩大人救命之恩。”作勢就要跪拜。
程昶連忙將他們扶住,想起他二人適才提及“救命之恩”,不由問:“你們此前,是出了什麼事嗎?”
原來大約兩月前,翠峰村忽然出現了一種怪疾,因為患病之人最初就是普通風寒症狀,村民於是沒在意,想著自己就是種草藥的,多少懂點醫理,隨便配了藥方服用下去。
誰知吃過藥,病情竟不見好,也就大半月時間,病症就在村民之間蔓延開,起初隻是老弱婦孺染病,到了後來,村裏幾個青壯年也病倒了,村中人這才覺察他們可能得了瘟疫。
但此刻覺察已經晚了,疾症蔓延得很快,也就兩月時間,村中八成的人都得了病,村長李壯牛擔心疾症從村子裏傳出去,幾日前下令封村,由他一人去平化鎮,求官府派人來醫治。
翠峰村四麵環山,出村除了一條山徑,隻能攀爬峭崖邊的藤蔓,但山徑蜿蜒,最快也要走上三五日,哪裏趕得及?壯牛想也不想,即刻選了藤蔓。
也不知是意還是怎麼著,壯牛出村那清早起了大霧,他視物不清,竟然走偏了路,到了崖下,沒找著藤蔓不,還撞見一個躺在草叢裏的男子。
男子生得俊美無儔,卻怎麼喚都喚不醒。
壯牛思來想去,覺得自己不能見死不救,將自己預防時疫的布巾摘下來給男子帶上,背著他回到自己家中。
彼時壯牛的發妻趙氏已經染病了,她怕把病症傳染給男子,不敢靠近屋舍,隻在屋外幫忙打水做雜物,然而正是壯牛背男子回來的這半日,趙氏發現自己的病症似乎好了許多,又一日,連乏力腹痛等症狀也袪了。
壯牛與趙氏追本溯因,這才從男子換下來的衣衫兜裏找到幾從紫色野花。
大約是他在荒野地裏躺久了,花枝催折,被晨風一吹,拂入他的衣兜的。
這種野花叫七香,在斷崖下的荒林裏很多,本來是不入藥的,但趙氏直覺就是這野花治好了自己的病,又自野外摘了些回來,熬成藥湯,給鄰裏幾個願意試藥的年輕人喂服下去,不出兩日,這幾人的病狀果見好轉,村中人於是紛紛服藥。
因這七香野花是壯牛在崖邊救下的男子帶給他們的,村中人一看這男子的模樣,清朗煥然,如雲似月,哪裏是這凡塵中人?便認定是壯牛善心,救了菩薩,所以菩薩慈悲,帶給了他們治病的良方。
村中疾症已去大半,壯牛唯恐村外棠裏臨安等地也鬧時疫,便召集村中男子采集七香花,決定明日一早送出村去。
“虎子他們幾個都在崖上等著了,人正打算今日夜裏準備準備,明一大早帶人出村呢,菩薩大人這就醒了。”壯牛道。
“崖上?”
“就是斷崖上麵,爬老藤上去,從那裏出村快。”
程昶已從壯牛的言語裏分辨出這裏是大綏臨安附近的一個村落,問道:“眼下是哪一年了”
“望安三年。”
在夢境裏的時候,望安三年,雲浠正是在臨安城中。
程昶亟問:“近日當朝三品雲麾將軍可是到了臨安府?”頓了頓,補上一句,“她是一名女將軍。”
壯牛撓撓頭:“人這村閉塞,這樣的消息,人哪能聽哩。”
程昶想想也是,他心中還裝著先才的困惑,又問:“你這裏可有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