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連著下了三天的毛毛雨，三尺巷子的石板地麵又濕又潮，石縫裏歪歪扭扭的趴著幾條黑紅的蚯蚓。
平日裏熱鬧的巷子冷冷清清，隻有一個穿灰色褂子戴著一片破舊鬥笠的男子，突兀的行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身後背著個比他還高的烏木藥箱子，上下四層抽屜，最底有左右開的小櫃兒。
賣藥的男人突然覺得褲腿被雨打濕了黏在小腿上，特別不舒服，於是放下了沉重的藥箱低頭挽起褲腿，他的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女人，歪歪斜斜的靠著牆角，頭發淩亂，破衣爛衫。蒼白的臉上泥水和血痂混合著。於是他細長的丹鳳眼迷成一條線，思索起來。嗯，在哪裏好像見過她。
“呐，賣藥的。”小春用盡全身力氣，才喊出貓兒般的聲音。雨後的潮濕，使這聲音又小了許多，但離她十步之外的男子卻聽見了。小春的眼前一片漆黑，她快病死了……男人似乎回頭了呢，真好，老天總算待自己不薄。
男子低頭看著匍匐在泥水裏的女孩，他見過她。三天前，她被金家少爺娶回家做少奶奶。那天，他還看見她鮮豔如花……明眸如月，坐在大紅大紫的花轎裏。現在，她像斷線的木偶，奄奄一息。他扶起小春，她的雙眼已經布滿白裔，看上去，已經失明了……“對不起，我治不好……”
“不，我……我想要死。我知道你有藥。”小春捏緊男人的手，無聲抽泣。男人的綠衣上沾滿小春身上的泥水，血汙……男人看到小春滿臉汙穢，捏的發白的關節，做了決定，伏在小春耳邊輕輕說，“想報仇麼？我可以讓你活下去哦。“他猜她一定是被金家人迫害至此……那麼如果她可以分享到他的力量，那麼，是多麼有趣的遊戲呢？買藥男人無聲的笑著。
小春愣住了，男人抽手去拉藥箱，拿出一個白色瓷瓶，正要取藥，被小春一把奪來，一口喝下。
男人不知道她哪來的怪力，問題是全吃下去她會馬上死的。“會死的……”“嗯，……我就是求死的。”小春滿臉是血的微笑著，像沾了血的百合花，終於，凋零。男子低頭，自語，瘋子，真是個瘋子。
直到大火吞噬了小春，男人還在感歎，活著不是很好麼，為什麼自己隻是個買藥的，不是個大夫呢？那小春那雙灰白的眼睛，為什麼不願在這世上多停留一會？拍了拍身上的灰燼。背起藥箱，差不多該離開這個煙雨連連的小城了……
“呦！金家少爺！好些日子不見您出來遛彎了……今天沒帶仆人呐！”雙城的金少爺是個英俊的男人，眼睛格外透徹。“您是……張掌櫃？”“呀！金少爺！您能瞧見啦！真是老天開眼呐，菩薩保佑哦……”“……托您吉言了。”
金少爺覺得有人在看自己，回頭望時，隻見一隻紅木藥箱。出神之際，一個打扮怪異的男子出現在眼前。
“記得小春嗎？”
“小春？……好像是我家馬夫的女兒……”他凝眉。
“你可成過親？”買藥男人問。金少爺靦腆笑笑。
“沒有。……怎麼？”
男子不在回答，背起藥箱，
“眼睛，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