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政委不敢怠慢,正色道:“我認為,一是人民群眾的思想覺悟越來越高,充分認識到了新社會的優越性;二嘛,我祖父、父親曾幫助過長征中的紅軍,並且為保護村民免遭白狗子的殘害而犧牲,所以在我們那一帶的威望很高;三是我剛剛成為國家幹部,所以,群眾就願意跟我交心交底。”
徐家延當然知道他祖父、父親所謂“犧牲”的內情,但並不想在此時挑明,更不想為此事繼續糾纏。所以,他隻是頗有深意地微微一笑,轉而說道:“當時會寫字的人不多,我還派人暗中進行了調查,沒想到是你。”
龍政委一臉的真誠,主動檢討道:“我當時還沒有正式參加革命工作,思想覺悟還有待提高。”
徐家延擺手打斷他的話,說道:“你能夠寫條子進行報告,而且確實因此抓住了何連江,就已經說明你是個好樣的!”
龍政委見談話的氣氛由此融洽了許多,便順勢問道:“你為什麼要提起這兩個人?”
徐家延微微一笑,說道:“在專案組的調查函裏,也應該有他倆的名字吧?”
龍政委一愣,因為沒有想到對方這麼快就進入了正題,他稍頓片刻,微笑道:“作為這次調查的負責人,應該是我提問才對。”
徐家延不以為意地一笑,說道:“那好,你問吧。”
龍政委對一些事情確實有些困惑,便問道:“剛才咱們已經談過,在解放初期,我就知道吳成國和何連江糾結在一起占山為王的事情,而在八年前,我代表組織對你進行過審查,所以,也知道吳成國曾經是你的排長,並一同起義參加紅軍,但不清楚其中還有何連江。當時是什麼情況?”
“關於何連江。”徐家延解釋道,“他當時不是起義人員,也不是土匪,當然更不是紅軍,其正式身份是民團大隊長,在葉子茂同誌的感召下,他率隊臨時配合我們的行動。”緊接著,他又轉而說道,“也就是在那次行動中,他的弟弟何勇同誌壯烈犧牲了。所以,葉子茂同誌還算是沒有看錯人。”
“何勇是何連江的弟弟?我家鄉那座烈士碑上的第一個人?”
“對。他原本沒有大名,大家都叫他老三。至於何勇這個名字,是在給那次行動中犧牲的同誌立碑時,由葉子茂同誌起的。”
“原來是這樣。”
“在那次行動中,不僅有何連江民團,還有配合行動的陳虎排和紅九軍團便衣大隊的兩位同誌,以及二十餘名在當地參軍的新戰士。當然,還有剛起義的吳成國排,我就屬於這一部分,這一情況你是知道的。在八年前,你還準備搞我一個假起義呢,嗬嗬。”
“組織上已經有定性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除了上述人員外,葉子茂同誌當時指揮的是一支紅軍收容隊,幹部戰士來自不同的部隊。也就是說,那次行動的人員組成很複雜,發生自行其是的情況也在所難免。而且,為了迷惑和調動敵人,我們先後被分成了數支小分隊,並且時分時合。就個人而言,包括葉子茂同誌在內,不可能了解全麵情況,也不可能記住每一個細節。”
“你說了這麼多,”龍政委似乎有些不耐煩了,直接問道,“那你的結論是什麼?”
徐家延沉吟一下,才說:“我的看法是,任何回憶都可能有偏差,不如查閱文字資料,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不容抵賴。”
龍政委一愣,隨即不動聲色地說道:“文字資料?談何容易。”
徐家延這才暗藏心機地正式轉入此行的目的,他輕描淡寫地說道:“何連江是被公審公判的,可以去查閱他的卷宗嘛。即便是沒有相關細節的記錄,至少可以理清大致脈絡。”
龍政委追問道:“當時的預審工作應該是你們剿匪部隊負責吧,你記得卷宗中有相關內容嗎?”
“有印象,不過記憶不清了。在我部當時負責的地區內,土匪畢竟不隻他一個,加上國民黨殘部、潛伏人員、反動會道門及敵對分子等,大大小小有一萬餘人,隻說民憤極大被處以極刑的就有四五百人,個個不止一本卷宗。”
“那就隻說印象吧。”
“在我的印象中,何連江為了保住性命,曾主動提起跟隨紅軍收容隊一起行動的經曆,以表白自己對革命也是有功的。按照規定,預審員必須要記錄下來。”徐家延說到這裏,似乎猛然想起什麼,“對了,你報告何連江藏身處的那張紙條,按照規定也肯定會收入卷宗。”
龍政委猶豫片刻,才不得不說道:“你也知道,公檢法已經被砸爛,而紅衛兵小將們為了清查相關曆史問題,主要是依據這類案卷,他們又屬於不同的組織,甚至有外地前來搞串聯的。所以,搞來搞去大部分卷宗就不知所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