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兩名戰士中,有一名是敢死隊員,這也是常輝為什麼要將砍刀遞向他的原因。
敢死隊員剛才之所以沒有接刀,主要是任何人麵對這種事情時,都會產生畏難乃至畏懼的心理。此時見常輝下了命令,隻得伸手接過砍刀,咬牙說道:“那就排一下順序吧!”
常輝率先說道:“我,第一個。”
另一名戰士是軍號員,看樣子隻有十五六歲,他在吹衝鋒號時,敵人的一顆子彈打進軍號,又打傷了他的右手,相比而言隻能算是輕傷。他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為4個月的連續行軍作戰,令他的身體已經達到極限,而十幾天來的低燒,也讓他有些精神恍惚。
“我……”小戰士帶著哭音說道,“我第一個,早死早投生。”顯然,對於他來說,親眼看著戰友死去的心理壓力更大,不如排在第一個。
常輝愣怔片刻,伸手將小戰士拉到身邊,摟著他有些顫抖的肩膀,愛憐地說道:“還是我第一個吧,之後的事情由你們相機而動,不一定要學我。”
小戰士一下子流下眼淚,賭氣似的說道:“不,既然參加了紅軍,我就打定了主意,要麼是敵人死,要麼是我死!我就排第一個!”
那名敢死隊員在打衝鋒時,右大腿被釘進一塊手榴彈皮。此時,他因為右手拄著用樹枝臨時做成的拐杖,所以是左手持砍刀。
他一邊別別扭扭地揮動左臂,以找到揮刀的用力點和角度,一邊說道:“別爭了,我這裏還有一顆手榴彈,原本想把你們砍了之後,我就拿它和敵人同歸於盡。如果你倆還是爭不出個先後的話,那就用它吧。”
他說完,把砍刀放在一旁的石頭上,回手從後腰抽出一顆手榴彈。
常輝擺手道:“不用,能多殺一個敵人就多殺一個。再說了,這隻是預備方案,不一定用得上。不過,一旦出現情況,具體怎麼執行由你相機而動。”
敢死隊員說道:“那好,到時候你倆隻要把眼一閉,就不用管了。”
小戰士擔心地問道:“你打算用左手?”
敢死隊員說道:“你沒看我右手拄著拐杖嗎?不用左手用什麼?”
小戰士有些憂慮地說道:“那……你就不容易找到關節縫啊,聽說要是砍到骨頭上,一刀死不了。”
敢死隊員不屑地說道:“你聽誰說的?我又不是幹了一次兩次了,就算碰不到關節縫,隻要下手夠重就能把脖子打折,照樣當場……嗯,結束。”
小戰士狐疑地看著他,說道:“不行,我看你還是用右手吧。”
敢死隊員為難地說道:“你也看到我都成這個樣子了,怎麼用右手?”
小戰士掙脫開常輝的胳膊,說道:“你坐在這個石頭上。”他走上前,將敢死隊員扶坐好,然後解開子自己的衣扣,將軍服半脫到肩膀下,彎腰站好,亮出後脖頸,說道:“你看順手不?”
敢死隊員輕擺砍刀試了試,說道:“你行啊,不錯,還算是順手。”
小戰士又說道:“你摸摸關節,找準了位置。”
敢死隊員還真伸手去摸他的後脖頸,一邊摸,一邊說道:“行了,那就第二和第三個關節之間了。”
小戰士艱難地直起腰,喘著粗氣說道:“是不是有點靠上了?我現在身體虛,彎腰時,腦袋不由自主就低下去了,關節縫肯定就跟著歪了。要不,第三和第四個之間吧?”
敢死隊員將他拉坐到身邊,說道:“咱們又不是要梟首,我覺得還是第二和第三個之間好。”
小戰士不解且不滿地問道:“為什麼?”
敢死隊員說道:“我現在雖然能用右手了,不過坐著還是不得勁,我先瞄準第二和第三個之間,萬一要是偏了,靠上的話,可以打到小腦;靠下呢,也就是你說的第三和第四個之間了,不管怎麼樣,都能達到目的。如果……”
就這樣,他倆肩並肩坐在一起,認真且不厭其煩地討論著細節,似乎是在商量晚飯到底要吃什麼一般。
常輝看著他們,眼淚終於忍不住撲簌簌地流淌下來。
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
要知道,常輝出生於1898年,在1911年辛亥革命時,他年僅13周歲,加之清廷很快就遜位了,因此,他對“戰爭”沒有任何印象和認識。
在1914年~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中國是戰勝國,主要戰場也遠在歐洲。而日德在山東半島的交戰,僅用時4個多月便結束,就如同“日俄戰爭”一樣,雖然戰場在中國的遼東半島,但那隻是兩個“外國”在打仗,似乎與中國無關。因此,常輝對“戰爭”仍然沒有很深的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