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諸軍以步兵為主,而胡人士兵作戰的主力卻是騎兵加弓箭。步兵對抗騎兵靠的是刀槍成排、人馬緊湊,加之盾牌的保護配合。可現在魏軍稀稀拉拉明顯是一個挨打的架勢,那些在山麓間擁擠的兵卒更成了任人射殺的活靶子。可憐劉挺同行的一個校尉與身邊緊隨的二百親兵,不高不低上下兩難,在蝗蟲驟雨般的飛箭之下,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盡數死在山坡上。
雖然隊形不利已有傷亡,但這會兒也管不了這麼多。“殺啊!”溫起一聲令下,大軍便投入了戰鬥。匈奴兵先聲奪人,又以快馬鐵蹄迅速楔入魏軍隊中,頃刻間短兵相接,魏軍的長蛇陣被切割成了數段。戰馬嘶鳴衝撞而來,步兵挺槍奮勇直刺,彼此刀槍相並,時而擦出火花。被砍落的頭顱被蹚得滾來滾去,被刺倒的馬匹無力地掙紮直到被踏成一攤肉泥。這場廝殺著實慘烈,遠遠望去,汩汩的鮮血汪成一個一個血潭,進而漸漸凝固、發紫、變黑。
此番出兵劉挺本沒有親自接戰的準備,但是事到臨頭,身邊三百親兵都已經殺亂了陣,他也隻得胡亂揮舞手中的劍護身。喘息間他急速張望了一圈,左右隻有趙慈與樓異各帶一簇人馬奮戰;隔著一片西涼兵,溫起帶傷,以左手持槍指揮對戰;又隔了大片敵人,魏軍兄弟兵們背對背兀自掄刀亂砍;趙毅早就殺盡了山上伏兵,憑險而居,正與兵士一起舉著大石頭往下砸;還有許多人的隊伍被阻隔在最後麵,玩命往前突……諸將各自為戰,全都殺亂了!
這場惡戰自未時打到申末,雙方仍舊殺得難解難分,但長社來的援軍已經陸續趕到戰場,魏軍將士雖奮勇接戰毫不退後,但畢竟已現疲憊。乃公早就瞄上了溫起,指揮兵士專向他這邊殺。
溫起低頭揮劍愈感窒息,漸漸才覺身邊隻有一幹親兵等二十餘人,連劉挺都殺丟了。眼見敵人紛紛擁來源源不絕,這樣硬頂下去早晚要喪命,連忙駁轉馬頭讓一個親兵率領士兵斷後,自己且尋皇甫嵩去會合。
哪知匈奴軍欲要擒賊擒王,始終黏著坐騎棕紅的溫起。他眼望著皇甫嵩等人就在北邊,可隔著敵人偏是突不過去,隻得帶著七八個親兵且戰且撤,漸漸脫離戰陣而去。
“莫叫走了溫起!”後麵敵人一陣呐喊,箭雨接踵而至。尾隨他殺出的親兵皆被射成了刺蝟!溫起自己的大宛馬屁股也連中兩箭,頓時四蹄亂蹬,疼得狂奔起來。此刻身邊再無一人,馬又驚了,溫起隻得緊緊抓住韁繩伏在馬背上,盡量讓它往東而奔。
堪堪已近汴水灘頭,忽然從草叢間竄出個匈奴小校。眼瞅著一杆寒光凜凜的長槍刺來,溫起使勁全身力氣勒馬欲停,無奈大宛不聽使喚直往前闖,速度又太疾,槍尖生生紮進馬脖子。噗通一陣,他連人帶馬翻倒在地,周身一麻無法爬起。眼見那名小校拔出佩刀就要砍來,溫起不禁長歎一聲,把眼一閉——完了!
忽然,橫地裏一柄長刀掃來,真叫利落,生生將那小校人頭斬飛,噴血的腔子倒在一邊兀自手刨腳蹬。
“溫主帥,你沒事吧?!”來者乃是劉挺,此時正氣喘籲籲地問道。
溫起忍痛爬起來,說道:“老夫我的大宛馬……”
劉挺直接跳下馬來,說道:“主帥快騎我的,快快上馬,我步行保你!”
溫起立馬搖頭拒絕道:“不行!現在沒馬就是沒命,你怎麼辦?”
“滾他娘個蛋吧!”劉挺等不及了,夾起這小老頭來就往馬上抱,說道,“我們這支隊伍可以沒有我劉挺,但不能沒有你溫主帥啊!”
此刻後麵殺聲陣陣,追兵馬上就要趕來,溫起不容多想,打馬踏進汴水。這裏不是淺灘,河水頃刻間沒到了馬脖子,不知前麵還有多深,可是耳聽喊殺聲已經越來越近,他隻有奮力催馬,頭也不敢回地在水裏掙命。一般的馬到了這麼深的水裏便不敢走了,可是劉挺的這匹大白馬卻也了得,在河裏打著滑邊鳧邊行,竟然也將他拖泥帶水馱到了對岸。
天已經黑下來,溫起回頭尋找劉挺,卻無蹤影。追兵已經殺到河邊,隔著汴水往這邊狠命射箭。霎時間,隻見水花翻滾,一個大腦袋從水裏冒出——原來劉挺見追兵趕來,恐盔重甲沉不得過,便撇了大刀摘盔卸甲,一猛子紮到河裏鳧了過來。
溫起跳下馬來,一手舞動佩劍撥打一一飛來的翎箭,一手趕緊拉劉挺爬上岸來。眼見敵人中已有幾個會水的跳下河,溫起此時也不敢逗留,趕緊躲著箭枝丟盔棄甲,與劉挺一馬雙跨落荒而逃。
直奔出三四裏,天色已然大黑,這個時候後麵的追殺聲才漸漸消失。可是二人慌不擇路,徑往東南逃命,漸漸才覺道路生疏。
“主帥……這是什麼地方?”劉挺摩挲著濕漉漉的頭發,已覺寒冷。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往中牟以北去的,咱們迷路了。”溫起不敢停歇,邊催馬邊抻著脖子辨認道路,說道,“顧不得是哪裏了,反正向南逃就是,待到天明咱們再尋長社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