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挪到他身邊,靠在他身側,挽著他的手臂,眼睛偷偷瞟了兩下,觀察他的神情,似乎,沒什麼異樣。
“那日溫習史書,看到了,故今日問一問。“
蕭瑉將紙張放好、鋪平,說:“既然陛下的日記對後世有如此重大的意義,微臣可不敢妄動。”
我鬆開他,背著手踱步,展望了一下未來:“待孤後繼有人,便學宣德皇帝退位隱居,撰寫些自傳回憶錄什麼的,為後世留下寶貴且豐富的文史資料。”
“不知微臣可有這殊榮,能在陛下的回憶錄裏留下幾筆墨?”
若你願嫁與我,為我誕下皇儲,自然能了。
我丟失了二十年的矜持總是在不必要的時候跑出來,孤一向自詡灑脫不羈,遇到此等事,竟會變得如此扭捏。心裏想的是一回事,說出口卻是另一回事:“看愛卿的表現嘍。”
蕭瑉一副了然的模樣,道:“微臣定會更加盡心盡力為陛下辦事。中秋之夜,微臣想著,於靈江江畔舉行一場煙火盛宴,屆時煦都百姓可以出城觀賞,陛下可與民同樂。”
“中秋晚宴本就由你負責,莫要太鋪張,其他你自己定主意便好。”
我心裏暗喜,煙火盛宴誒!一定很壯觀!我可太喜歡過節了,有好吃的不說,不用早朝,可以放假,還有節目看,多好!
“購置的煙花,可是交由工部保管?”
“那是自然,江郊倉庫為工部督建,自是由其管轄。”
蕭瑉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我恍然大悟:“我懂你意思了,韓淼那邊你可得溝通好。”
張太醫和吳太醫來給我例行檢查身體,已經在寢殿候著了。經過堅持大半月的習武和鍛煉,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好,可他們每次來給我把脈,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搞得氣氛突然悲傷,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不久將要英年早逝。
還是活絡一下氣氛吧,我決意從側門進去,嚇唬嚇唬他們。所以說,攤上我這麼個國君是幸還是不幸,換做別人,可會為了舒緩臣子的壓力和他們玩笑?多半不會吧。我一向走的是親民路線呢。
我躲在正門前的樹後,兩位太醫坐在一起等我,交頭接耳說著什麼。趁他們不注意,我飛快閃到側門,但聽牆根的老毛病犯了,我沒有立即推門而入,而是貼著門,想聽一聽他們在說什麼。
不聽倒還好,一聽不得了。雖然斷斷續續隻聽得“陛下所中之毒……無解……最多……兩年…..”幾個散碎的詞,大概意思卻很明顯了。
難怪近來,半夜我總覺胸悶氣短,我當是因為上火,原來是毒未完全解得。
何謂晴天霹靂,可不就是我現在的遭遇。若我不起玩心,便不會知曉真相,或許還能無知地快樂到死,現在告訴我,我隻有兩年可活,那就意味著接下來的兩年我要提心吊膽數著日子過,那倒不如告訴我還剩兩天的生命,那樣還痛快一些。
灣灣本躲在我身後,亦是聽到了這些話。她也有些難以置信,眼圈立刻紅了起來。
我失魂落魄離開了寢宮,讓灣灣將兩位太醫遣回去,她不肯,偏要跟著我,我心煩意亂,隻想一個人獨處。
應該是蕭瑉的意思,讓兩位太醫保守秘密,畢竟國君命不久矣是個機密,若是外泄,朝廷必定會有動蕩,而魏黨餘孽一旦知道自己得逞,定會變本加厲。
恒娘應該也不知道吧,她也年紀大了,送走了皇祖母、皇考,要是知道我也不久於人世,她如何能受得住。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瞻景亭,直到這一刻,我還沒能全然相信,我隻剩兩年的生命。我趴在欄杆上,看亭下池水裏的倒影。瞻景庭很高,我看不清倒影裏的人臉,依稀能看到幾個紅點遊來移去,定然是錦鯉。
若我的記憶如同魚兒一般,就可以把剛才聽到的話都忘記。難怪有人說,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啊。
四下無人,天高雲淡,我發出了一聲哀嚎,“空穀傳響,哀轉久絕”……
回想下午批奏折累了,隨意寫了篇小日記消遣。什麼珍貴的文史資料,是我怕蕭瑉發現我偷懶唬他的。現在,竟然真的要成為孤的絕筆遺作……回去還是好好修改一下吧,一些“如蛆蟲扭動”的描寫得刪掉,不利於我的形象建設……
嗚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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