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邊境山區,風雪滿天,冰寒地凍。倭國邊境黑山守備隊裏死氣沉沉,幾個尉級軍官愁眉苦臉地耷拉著腦袋,沒有人回答山口惠子的問話。
山口惠子穿著厚厚的羊皮大衣,戴著狗皮帽子,質問這幾個軍官,阿南哪去了,軍官們沒有回答,隻是冷漠地擺弄著手裏的武器。
惠子隻好給爸爸打電話。
山口惠子對電話聽筒大聲喊,“爸爸,十天了,阿南沒回來,怎麼辦?你說,怎麼辦?”
電話裏,傳來山口院長的聲音,“孩子,守備隊長官給我來電話了,阿南戰死了,一個小隊的人都死了。”
山口惠子堅定地說:“不,他還活著,一定活著,我要找到他。”山口惠子扔下電話聽筒,抓起救護包,衝出守備隊隊部。幾個尉級軍官沒有反應,傻嗬嗬地坐著,他們已經接受阿南戰死的死訊了。
山口惠子是滿鐵醫院派到邊境野戰醫院講課的,負責培訓野戰醫院外科醫生槍傷救治。培訓班一周時間就結束了,山口惠子來到黑山守備隊,恰巧碰上阿南外出執行任務,惠子就沒走,要等待阿南回來。這一等就是十天,傳來的都是不好的消息,惠子被嚇得驚恐萬狀。
山林間。山口惠子背著救護包在雪地裏跋涉。惠子已經在邊境線上走了三天了。在一個邊境哨所裏,山口惠子拿著阿南的照片,見到倭國士兵就問,“見過這個人嗎?”
有一個倭國士兵點點頭,“見過,十天前,這個人化裝成蘇聯紅軍,帶一個小隊人走的。”
聽到阿南的消息,山口惠子驚喜萬分,連忙問道:“上哪去了?”
倭國兵用手指著遠方,“去山那邊了。”接著又小聲說:“可能是過邊境了。”這句話如晴天霹靂,差點把惠子嚇暈過去。
倭國兵說:“前幾天刮暴風雪了。”意思是人不可能活著回來了。
山口惠子回過神來,自言自語說道:“一定在那裏,他一定在那裏。”惠子向山溝裏走去。
天黑了,山穀裏傳來狼的嗥叫聲,山口惠子毫無懼色,艱難地行走在雪地裏。
深更半夜,惠子找到一個哨所。
山口惠子猛地推開門,跌跌撞撞闖了進去。三個倭國哨兵嚇一跳,慌亂中有的端起槍,有的拿起刺刀,擺出拚命的架勢。惠子也嚇一跳,以為撞見了三個鬼。這三個倭國兵蓬頭垢麵,瞪著幽靈一樣的眼神,戰戰兢兢地看山口惠子,雙方都嚇夠嗆。
山口惠子用倭語說:“我是滿鐵醫院大夫,找一個叫阿南正吉的少尉,你們看見了?你們說話呀!”
三個倭國兵瞪起灰蒙蒙的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了一會,這才慢慢扒開牆角的草堆。草堆下麵露出一個人,一個死人。山口惠子撲上去,大喊一聲,“阿南……”,接著就泣不成聲了。
草堆裏的死人哼了一聲,三個倭國兵露出驚奇的眼神,他們以為這個人一天前就死了,怎麼還活著。
惠子拿起馬燈,照著阿南的臉,對阿南大聲呼喚。阿南已經不認識山口惠子,此時,阿南的目光彌散,氣若遊絲。
山口惠子用手打阿南的臉,“阿南,阿南,我是惠子,看看我,振作起來。”
阿南白眼仁上翻,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聲。
山口惠子迅速打開救護包,給阿南注射強心計,接著給阿南打點滴,注射葡萄糖。阿南的右手臂發黑,有壞疽的跡象,惠子又給阿南注射抗生素。
三個倭國兵圍在惠子身邊,瞪著眼睛,看著惠子的救護包。然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發現了寶貝。
三給人突然哭了,低沉的嗚嗚聲像是鬼笑,他們明白了,闖進來的是個女大夫。
惠子嚇一跳,回頭看著這三個哭鬼,趕緊鞠了一躬,“謝謝你們。”惠子以為這三個鬼在為阿南慶幸,顯然是他們堆了這厚厚的一堆草,救了阿南一命。
一個倭國兵開始脫褲子,可把惠子嚇壞了,惠子一把抓過刺刀,對著自己的胸口,怒吼起來,“你想幹什麼?”
倭國兵低頭脫去褲子,露出一條腿,小腿上包著發黑的紗布,臭味很大。惠子一看就明白了,槍傷。惠子戴上膠皮手套,用刺刀挑開倭國兵腿上的硬梆梆的繃帶,發現倭兵小腿處有一個饅頭大小的膿腫,膿腫中間有一個硬幣大小的黑洞,往外流著黑色血水。惠子用碘酒給黑洞消毒,倭兵痛的慘叫一聲。惠子接著用手術刀切開膿腫,黑血黃膿流淌出來。惠子在黑洞裏剜出一個子彈頭,子彈頭已經生鏽。惠子把傷口處理幹淨,撒上磺胺粉,用紗布把傷口使勁包紮住。倭國兵嗚嗚哭了,眼裏滿是感激的淚花。
另兩個倭國兵使勁用鼻子嗅著藥味。惠子明白了,這兩個患上了夜盲症。惠子分別給他們倆注射了維生素A。
一天後,電話線修好了,惠子和阿南被人接下山。
回憶完。
山口惠子擦著眼淚,“多虧了一堆幹草,華國人叫烏拉草,保暖效果和羊毛差不多。”
阿南感慨地說:“多虧了你,真的,晚一天,我就沒命了。”
山口惠子賭氣地說:“關冬軍太可惡,人明明活著,非得說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