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檸感覺到趙保民看張莉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她心下一動,難道他所講的事,和張莉有關?
如今是非常時期,張莉民辦教師會不會被趙大國拿下這件事,如同懸在張檸頭上的一把利劍。
此事一日沒結果,她便一日不得踏實。
趙保民的態度,讓張檸幾乎是本能的聯想到了張莉的工作上麵。
張莉對於趙保民單獨和張檸說話的要求,不太同意。畢竟村裏人多眼雜的,若傳再出個什麼風言風語,有嘴都說不清。
“保民,你有事就說啊,還背著我幹啥?”
這種事,趙保民怎會當著張莉的麵講,“張莉,你先回去,我耽誤不了張檸多長時間,大白天的,我也吃不了她。”
張檸掩去麵上的異樣情緒,朝張莉開口,“姐,你先回去吧。”
她將地膜紙架到車後座上,示意張莉先走。
張莉猶豫的看了張檸和趙保民一眼,推著車子回了家。
“說吧。”張檸雙臂抱胸,麵色陰沉的眯眼看著趙保民。
趙保民被她的態度搞的又是一陣窩火,“張檸,你這到底什麼態度?我怎麼得罪你了?憑什麼給我甩臉子?”
“你到底有沒有事?沒事我走了。”張檸神色不耐。
趙保民見張檸要走,急忙攔住她,“等一下。”
他嘴角微勾,語氣帶著嘲諷的意味,“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張莉的民辦教師,可能要被頂替了。”
聞言,張檸神色驟然一變。
果然……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她抱胸冷笑,“你爸搞得鬼?”雖然是疑問句,語氣卻是相當篤定。
趙保民沒明確回答她的問題,他看到張檸凝重的神色,麵上劃過一抹得逞的奸笑。
果然,他拿張莉的工作問題威脅她,是對的。
打蛇打七寸,他總算是捏住了她的軟肋。
思及此,趙保民麵上的笑意更濃,“張檸,如果你開口,我可以去求我爸,讓他給我表姐另外安排工作,讓張莉繼續在村小學任教。”
張莉的工作這麼大的事,張檸就算再蠢,再不知好歹,總該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
趙保民話落,張檸挑眉冷笑,讓她開口求他?
嗬嗬噠!
真特麼臉大!
“求你啊?好啊,我求你……!”張檸俏麗的小臉掛著淡淡的笑意,眼底卻是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我求你……特麼有多遠滾多遠,別太把自己當根蔥。”
她語氣森冷的說完,徑直越過他,往家的方向走。
趙保民被張檸的反應搞的措手不及,簡直大懵。
果然,這女的腦子不正常!
還是因為她根本不是張家的親生女兒,所以冷漠的不願管張莉的死活?
簡直鐵石心腸,狼心狗肺,混賬東西!
“張檸,你別後悔,你們全家都別後悔。”趙保民怒吼。
“趙大公子,誰後悔還不一定呢。”
張檸頭也不回,抬起纖細的手衝他擺了擺,大步離開。
趙保民憤怒的看著那道沒有一絲留戀,高傲筆直的身影,雙手緊握,氣的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張檸回到家,一進大門就看到張德勝站在院子裏盯著那兩卷地膜紙,臉上滿是山雨欲來的沉黑,就差破口大罵了。
張檸接觸到張德勝黑沉的臉,也是嚇的身子一抖,但買也買了,她也隻能迎麵而上,她湊到張德勝身旁,笑著說道,“爸,原來這地膜紙還挺便宜的,以前大家還以為多貴呢,生怕成本回不來。”
王蘭香在廚房裏聽到張檸的聲音,跑出來詢問,“檸檸,你姐說這東西是你自己的錢買的,你哪來的錢?”
張莉一回來,看到她爸一副快吃人的表情,嚇的縮進了屋裏。
王蘭香生怕張檸把給張順抓藥的錢給謔謔了。
“我二哥給我的。”
五十塊錢,已經基本被她給敗光了。
“你哥的藥抓了沒?”王蘭香急忙問道。
張檸將手上的塑料袋揚了揚,“都抓好了。”
王蘭香看到那一大袋中藥,終於鬆了口氣。
人家沒管自己要錢,張德勝也不好再批評教育,冷哼一聲,“我看你能給我折騰出什麼幺蛾子出來。”
張檸也不在乎張德勝的態度,朝牆角拌雞食的張順喊道,“哥,給你抓了藥,今天太累了,明天做吧。”
聞言,張順扔下手上的攪食棍,急忙跑過來,看到那一大包藥粉,雙眸發亮。
說這是改變他命運的東西也不為過。
他媽的病情已經大有好轉,等他的藥做好,配合針灸,肯定很快會有效果。
張順想到自己很快就和其他年輕人一樣身強體壯,可以盡情的幹活勞動,再也不受任何人異樣的目光,他整個人身心都舒暢了。
看張檸的眼神更是充滿了崇拜和感激。
對她說話的語氣更是關心的不得了,“檸檸,不著急,趕快進屋歇歇,等明天你指揮,我跟媽一起幫忙做藥。”
王蘭香同樣很高興,“對,上次給我做藥我們都學會了,明天咱大家一起弄藥。”
張德勝雖然聽到張檸要給張順做藥,心裏也挺開心,但介於她要禍害他的地,他還是沒個好臉色。
張德勝想強勢的阻止張檸種地,可他又怕他把張檸惹毛,她不給媳婦和兒子治病。
更怕,一旦不順著她來,她又變回以前的樣子。
張德勝心裏實在惆悵,歎著氣回了屋。
張莉將今天淘來的一大包布頭倒在炕上,開始挑挑揀揀。
王蘭香和張檸一起走進來,看到炕上的一堆布頭,驚奇的睜大了雙眼,“哪來的這麼多布?”
張莉回道,“媽,我們在布料市場買的。”
“你們這倆敗家玩意,買這麼多布頭,得花多少錢?”王蘭香一邊摸著一塊柔軟的條絨布,一邊隨口埋怨。
張莉趕緊開口解釋,“媽,布頭都是我們便宜淘來的,這一堆布,還沒平時扯的一套衣服的錢多,而且你看這質量,全是條絨和滌絨。”
“真的沒花多少錢?”
“真的,我們是等集快散了的時候專門去撿便宜買的。”
王蘭香聞言,沒再抱怨,順手拿起暗紅色一塊條絨布,“呀,這布做鞋太適合了,質量好,耐穿,可這顏色,隻能給你們姑娘家做啊。”
張檸急忙將布搶過來,“媽,這布可舍不得給你做鞋。”
張莉又拿出一塊黑色布料,和暗紅色那塊一樣都是條絨,隻是,同樣是布頭,做衣服明顯不夠。
布有了,張檸開始打縫紉機的主意,“媽,改天把你那寶貝縫紉機拿出來,咱用這些布頭做衣服唄?”
“做衣服?”王蘭香意外,“咱娘仨誰有那手藝?你以為做衣服那麼簡單,有台縫紉機就行了?”
這個年代,女人陪嫁三大件,縫紉機,自行車,手表。
王蘭香是二十多年前結的婚,那時候其實啥都沒有,就陪嫁了兩床被子。
她的縫紉機是前年,在南方打工的小弟回來時給她買的。
王蘭香平時縫縫補補,做鞋的時候用縫紉機納個鞋墊,用完趕緊用一塊紗巾布蓋起來。
不止縫紉機,家裏14英寸的黑白電視機,以及走街串巷的師傅用自家破舊布料填充做的布藝沙發,都各自擁有一塊紗巾布。
“媽,不會咱可以學嘛,縫紉機你會使用啊,讓我姐跟著你先學學如何操作縫紉機,再學學剪裁,反正這麼多布呢,不做衣服我們買來幹啥?”
“你們姑娘家,是應該學學這些手藝活,免得以後嫁到婆家被人嫌棄手拙,啥都不會。隻是……”王蘭香一副割肉的表情,神色很是糾結,“我怕你們把我縫紉機弄壞了,那可是你小舅給我買的。他說當年我結婚的時候他才三歲,沒能力給我陪嫁,這台縫紉機可是我遲來的嫁妝,可舍不得讓你倆謔謔。”
張檸拉著王蘭香胳膊使勁搖啊搖,“媽,我們不會那麼笨拙的,再說你在旁邊操作,讓我姐看著學習,反正我對那玩意沒啥興趣。你讓我姐學就行,我幫你們畫圖,你倆按照我的圖紙做衣服。”
王蘭香還是舍不得,“你畫的衣服,做出來能穿嗎?可別胡鬧了,白瞎我的寶貝縫紉機。”
這丫頭一會嚷嚷著要種地,現在又打她縫紉機的主意,實在讓人頭疼。
可看著這一堆漂亮的布頭,縫紉機不讓用,那不白瞎了?
母子仨人搗鼓著一堆布,突然大門口的大黑狗叫個不停。
接著,就聽到張德勝的聲音,“主任,李校長,你們怎麼來了?”
聽到院子裏的動靜,張檸拿著布頭的手,頓時一抖。
艸!
趙保民,這個混蛋,速度要不要這麼快?
剛見過趙保民才一頓飯的工夫,趙大國就上門了?
張檸抬眸看著張莉拿著兩塊布頭認真比劃著,心裏五味雜陳。
她本來打算晚上睡覺的時候再和張莉聊聊,好好開導她一番,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誰知道姓趙的速度如此之快,完全給了她們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