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1 / 2)

“答應你的,我已經做到了。我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一個嘶啞陰涼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覃川沏茶的動作一頓,透過水汽仿似看到一個漸行漸遠,眉目溫柔的中年女子,而後,眼前又好像出現一個清麗動人,風華無雙的白衣女子,向他翩躚而來。

他微垂的眉目閃過猶豫、遲疑、不忍,最終都化為了破釜沉舟的決絕。

“我答應你。”

他低聲開口,目光沉沉。

再也沒有人回應他。

“殿下,一切皆已妥當。”青箬敲門進來,稟告情況,“那人已自縊於白綾之下,寺外的殘黨也已肅清。”

一件傾覆朝野的大事,主仆二人說起來卻寥寥數語,雲淡風輕。從覃川在暗處備了不少精銳之時起,青箬便已看出來他此次回京必有大動作。她對覃川忠心耿耿,除了替他高興,再無旁的。

若非殿下的身子,人中龍鳳的他怎會屈居嚴寒遙遠的北地那麼多年?太子那等歹毒短視的人若真的成了大齊的王,才是百姓真正的不幸。

隻是...她不動聲色地環顧屋內一圈,草包太子和那女子去了何處?

得了這麼個大好的消息,覃川神色依舊沒變,隻是閑適地呷了一口茶。

青箬看著他愈發深沉得不可捉摸的模樣,心裏有些拿不定主意來--圖謀了這麼多年即將成功,殿下怎麼一點也瞧不出高興的樣子?

就在她暗自猜想之際,覃川突然彎了眉眼,黑亮的眸子讚賞地看著她:“青箬,你再讓人省心不過了。”

他鮮少這樣叫她名字,陡一開口,素來清冷的聲音竟是像含了些溫柔,青箬心中一跳,向來英勇的女子臉上不可抑止地泛起一抹紅來。

齊國二百三十六年冬月十三,老齊王猝不及防駕崩,僅僅一月過後,皇位之爭又猝不及防地結束。

三皇子、四皇子圖謀篡位,被太子一黨鎮壓,以鮮血祭奠了屍骨未寒的老齊王。就在朝中大臣擁躉身為嫡長子的太子,想要欽天監盡快揀選日子冊立新帝時,皇後卻突然自縊於未央宮中,臨行揮書數張,洋洋灑灑地記錄著許多宮闈之中的辛密。

大抵不過是她太思念老齊王,鬱鬱不可終日,思及過往所為,悔恨不堪,隻希望死前能將罪惡說出來,求得原諒--包括但不僅限於毒害皇家子嗣、戕害忠臣、淩辱妃嬪等,其中不乏些名門望族卻紅顏薄命的貴女。

信的最後,隻說她作惡多端,自覺無顏存活於世,隻是太子本性純良,望眾人盡心輔佐。

此絕筆信一出,聚眾嘩然。涉及到的人和事,一樁樁一件件詳糾起來,都是能轟動朝野甚至損害國本的大禍事,刑部大理寺雙管齊下,很快便查出信中所言句句屬實,一時間,皇後本家日日堵了許多前來討要公道的權貴。

可皇後已死,本家又索性閉門不見,眾人便隻能將怒火燃燒到太子身上,擁護他的聲音頓時小了許多。

然而,皇後薨了之後,沒有人再看見過太子,連皇後入殮也沒見他的人影。派人去尋,隻說太子得知皇後自縊之後,擔心被牽連,已攜了女眷不知所蹤。

一時間,朝野上下無不罵他無情無義,難當大任。

也就是在這時,不少人突然注意到了一直不聲不響卻將所有事情處理得妥妥當當的六皇子--比起才情不驚脾性暴戾的太子,這位清冷如天上謫仙的六皇子殿下不得不說出色太多。

同時沒了帝後,舉國服喪,代理朝政的三朝老太傅卻在一個月後手執繼位詔書,跪倒在了那位清俊的殿下麵前。

國不可一日無君,有了帶頭的主心骨,群臣呼應,三月之後,素來偏安北地的六皇子殿下一躍成為了大齊的新帝,改國號為景。

當皎潔如月的白衣變為明黃威嚴的龍袍,如玉般的景帝身如修竹,端坐在龍椅上,年輕的麵容肅冷,夾雜著俾睨天下的從容淡定。

而後,他以雷霆之勢肅清了前皇後的餘黨,整頓朝綱,大興生產,求賢納諫,本因戰亂和國殤顯得萎靡不堪的齊國頓時出現了盛世清明的景象。

舉國上下,無不交口稱讚景帝賢明持重,仁厚精幹,實乃一代明君。

......

這廂,九重天上,白墮對人界之事一無所知。說起來,要想知道也不太可能。

因著暗自狠了心不與雲梵多做糾纏,她在確認雲梵性命無虞之後,便尋了個借口回了無林山獨住。臨行前,隻從夏枯處拿了一本上古醫書以及些許調養精氣的藥物。

凰女和歡伯自是不願她獨自一人的,就連愈發軟糯的紫檀也難得出言挽留,無奈白墮心意已決,說什麼也不肯留下,也不讓他們跟著。

“說起來我本就該是消弭於世之人,此次出來,也是為了你,”她澄澈的眸子看向臉色微微發苦的歡伯,“我不在的日子,你多照顧這幾個小的。”

凰女一聽,眼裏立刻騰起了水霧,姐姐這話說的,怎的像交代遺言似的?

有了上一次數萬年的分離,她是真的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