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後。
劍客從不在意嬰兒的存在,他甚至會忘記身邊還有這麼個生命,但是有時候他會記起,比如現在。
他手裏擒著一隻兔子,扔給那小孩兒。小孩兒熟練地抱住兔子,然後衝著它脖子咬下去,開始喝血。劍客根本不管這孩子能不能消化血液,也不管他能不能吃生肉。換言之,這嬰兒就算死了,他也毫不在意。之所以帶著這孩子,於他而言和帶一隻狗,一隻貓沒有任何分別。
好在這孩子不吵不鬧,沒有讓他感到一絲煩躁。
時令已經開春,劍客的活動範圍很大,但多是在荒郊野嶺行走。似乎與野獸為伍,才是他的本性。但紀行看得出來,劍客是不願意一直在這野外的。
隨著時間推移,紀行漸漸與這具嬰兒軀體融合得更加緊密。他有時會想起他的刀,他的劍術,他的一切。但是想不了多久,一旦喝飽了血,他就開始犯困。小孩子隻要食物足夠,一天可以睡九個時辰。紀行在昏昏沉沉中睡去,夢裏他的那些經曆在不斷回放,倒像是別人的故事。
難道那些真的就是一場夢嗎?紀行清醒的時候,就會懷疑那些夢境。隨著他睡得越多,那些夢境也更加破碎,他的回憶也漸漸消逝。慢慢地,他變得就像一個真正的嬰兒,不過七八個月大。
變成嬰兒最大的難處是不能長時間地睜開眼睛,特別是白天。哪怕一點點陽光,他也覺得刺眼無比。所以他在白天大多數時間都是閉著眼睛。“懂事”的他從來沒有尿過床,雖然他還不能自由地控製小便,但是他一旦有一丁點想要撒尿的感覺,就會自己去方便。
劍客顯然沒有帶過孩子,因此紀行的這些異樣,在他眼裏隻是理所應當,是這孩子能在他手上活下去的“理所應當”。紀行每天小心謹慎,但是因為時常得不到足夠的食物,讓他的發育比一般小孩子要緩慢許多。
不過他的身體似乎也異於常人,有著稍強的生命力,但僅僅於此,三天不吃喝,他一定會餓死。有時他會看著劍客習劍,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這樣的日子,似乎過得無憂無慮。
現在他最大的敵人,隻是饑餓。因為他身邊的劍客,在這座江湖,是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存在。
劍客自從帶上了紀行,修為就沒有再漲過,他已經到了自身潛力的瓶頸,要想打破瓶頸,他就要想通一些東西。比如什麼是化境。因為化境之上的修煉方法是練氣。如何強行納入天地靈氣入體,如何運轉周天,對一個不懂得什麼是化境的人來說,比登天還難。
劍客卡在這個境界,但他並不急於突破,或者說他也不知道如何突破。
他在練劍的時候,有時會看到那孩子的眼神,像刀,像劍,有著看穿一切的恐怖光芒。劍客發現這孩子似乎是天生劍胚。
伯牙鼓琴,子期知音。
劍客在練劍練到自己都快控製不住的時候,往往就發現那孩子會睜開眼看。而那時候,正是他的瓶頸將破未破之時。
可惜那孩子似乎一直在喪失這樣的能力,而且眼神裏的清明一天比一天少。
於是這一老一小相安無事度過一年。紀行在被粗糙食物折磨一年後,終於迎來了他的第一頓美餐。一隻正在哺乳的羊。
劍客抓了這隻羊,霸道真氣將羊的脊柱打碎,因此這羊對紀行毫無威脅。紀行貪婪地吸吮羊奶,這是他記憶裏為數不多吃飽了的一次。但是惡果也很明顯,一夜過後,他滑腸了。拉了一夜的稀。
一歲多的小紀行已經會走路,身體強壯得相當於兩三歲的小孩兒。但這不意味著他敢惹得那劍客有一丁點不順心。拉稀,他也得拉到遠處。
好在劍客消失了一整夜,這意味著紀行可以放心地拉。
等到第二天劍客回來,紀行發現他手裏提著一隻包裹,包裹在淌血。劍客隨意將那包裹扔在一旁,絲毫不在意。紀行以為是吃的,他打算去吸那血,羊奶實在不適合他。所以他踉踉蹌蹌走過去,解開那包袱,正打算吸血,卻愣住了。
劍客輕笑一聲,仿佛刀疤上都淌著笑意,“想吃?”
紀行重新把包裹打了個結,又坐回去。包裹裏麵是個人頭。
腹中空空的紀行,嘴皮幹裂,他躺在地上,想著自己遭遇的一切。那個強大的真靈境紀行,對他來說已經不複存在,或者說從未存在過?他已經不再對那樣的自己抱有幻想。或許那個強大的自己,本來就是來源於他的幻想,他已經完全地接受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