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蒙大赦,方苞恍如隔世一般,就算是一切死寂無聲的冬日在他眼中也是絢爛且生機勃勃的。
前幾日還在刑部大牢裏過著暗無日的日子,今兒已經進了這京郊第一園。
康熙帝帶給他的感受無疑是震撼的,談吐優雅大度,威嚴之中不失幽默,完全不似江南士紳口口相傳的那個腹內多狡,行走作秀的奸詐帝王的形象,他對自己統治的利弊一清二楚,絲毫沒有避諱身為外族一統中原而帶來的各種華夷之辨的問題。
可以這次和方苞的交談,康熙是傾心之談。他希望方苞這個江南桐城的文宗能以布衣之身留在自己身邊,哪怕下士人覺得他是做戲也好,他隻是孤獨的。
他把方苞留在身邊並不是想讓他能為自己或者整個滿洲證明什麼,隻是他想得到一個異見的人而已。
“那是誰?“方苞駐足,停在雪地之中,他有些老花眼,虛著眼看著青枝堤上的人,很熟悉卻一時半會兒的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身旁陪著他一起出院子的太監忙躬身答道:“先生不認得吧,那是陛下的夫人”
“夫人?”方苞眯縫著像刀拉出來的一條縫似的的眼睛,他撚著胡須聲笑道:“什麼夫人啊?本朝還有這種稱呼呢?”
“可不是麼,皇上讓我們都這麼叫的,她就是這暢春園的女主,就是夫人”太監答道,張公公的規矩就是在這園子裏不能議論程爾林過去的事,誰也不許提半個字,了割舌頭是跑不聊。
“老夫啊這眼神不好,什麼都看不見,這夫人如日特別,定是絕色佳人了……唉,可惜老夫這眼睛了”
話出來,方苞又有些後悔了,可別筆上的禍先消了,嘴上的禍事又來了啊?他暗自咒罵了自己一句。
“絕色不絕色的,不知道,宮裏娘娘好看的海了去了,可咱們陛下就獨獨的喜歡她”
“哦?”方苞來了興致,又看了一眼堤上的身影,轉身和太監向園子外的方向走去,積雪不淺,他二人一腳深一腳淺的慢慢走著。“這就是有過人之處了……”
“旁的我也不能多什麼,隻是這夫人脾氣還特別怪,有時候不到三兩句就和陛下紅臉,可陛下呢,哄得可厲害了……我聽有一次陛下了什麼讓她走,她就真的走回了京裏,脾氣可大著呢,可來也奇怪,她單單的對陛下脾氣大,對我們這幫奴才的脾氣倒是很好,從來不為難我們半分……比園子裏之前的那些娘娘們好多了。
“性本純良,也難怪陛下鍾情了……”
太監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看著快到了暢春園的大門,拱手道:“方先生,奴才是內監不能出這園子就隻能送您到這兒了,,門外有馬車等候先生,請明日務必在戌時到這兒,奴才還在這兒候著,往後出園子就不便了,先生最好把該準備好的都帶著了”
太監事無巨細的囑咐著,他實在有些不解,皇上身邊那麼多飽學鴻儒,那麼多兩榜進士都不用,唯獨要用這從監獄裏弄出來其貌不揚的老頭子做伴讀,也真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