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急雨,山村古廟。
淡布老人斑的枯瘦麵容,大半隱在門後黑暗裏,一聲聲淒求。
眾人卻似鐵石心腸,沒有人應聲,都坐在火堆旁一動不動。
隻能看到鏢師握刀的手正在顫抖。
密密雨點,淅淅瀝瀝打在廟瓦。
雨水衝刷下的山林,土腥、草腥混著一股腐臭味,穿過雨簾,濕漉漉飄進廟裏。
老人千喚無一回。
她似乎終於認清叫不動的事實,不叫喚了。無神渾濁的眼睛怨毒地盯著廟裏的眾人,身體逐漸透明,雨珠穿過了她的五髒六腑,直接八瓣落地。
方才還身體凝實,活生生的老太婆,眨眼,憑空在雨裏淡化無蹤。
而廟門外,深遠的漆黑雨幕,山林深處,兩幽綠光輪晃動,似有什麼東西徘徊,久久不去。
鏢師提了一口氣,肌肉繃緊,但不敢輕舉妄動。
徘徊了大約一刻鍾後,兩道幽綠光輪才逐漸消失。
一道虎嘯響徹山林,遠去,漸渺。
連門外的風雨聲也似小了一些。
“呼——”
鏢師終於鬆開了刀,長出一口氣。
“呼、呼......”
此起彼伏的鬆氣聲。屏息良久的書生、擔夫、小徒弟,這才敢大口呼吸。
過了好一會,眾人不住張望,門外卻除了雨聲,確乎沒有怪異了。氣氛漸漸鬆弛下來。
那書生早給嚇得兩股戰戰,熱意下湧,膀胱晃蕩。此時氣氛一鬆,更是憋不住了。但就地解決更不可,廟裏有女眷。
見那兩輪幽光消失,即使心下不安,他仍向鏢師等人告了一聲。
眾人也理解他,看他雙腿都快架不住的樣子,鏢師道:“你別走遠。”
“我、我就在廟附近找個地......”書生迫不及待地扶門出去了。
過了一會,擔夫也憋不住地跟出去了。
鏢師撿了些稻草往漸熄的火堆裏一丟:“怪哉,我聽縣裏人說,這山裏的妖異已經肆無忌憚,剛剛那倀鬼連神廟都敢接近了。怎麼這就退去了。”
另一邊手握金環的少女聞言卻忽道:“倀鬼?”
鏢師見是一行人為首的“小姐”開口,料定她不知道這些山野異聞,有心賣個好,正要解釋:“倀鬼就是......”
“張......咳,小姐,有個詞叫做‘為虎作倀’。”接下鏢師話頭的,卻是一行人中自稱姓吳,容貌儒雅的成年男子。他也聽到了那道虎嘯:“傳說裏,被老虎吃掉的人,會變成老虎的鬼仆,寄生在老虎體內,謂之倀鬼。凡有生人出沒,倀鬼就爬出來,為老虎引誘生人,引到僻靜的地方,以供老虎食用。據說有的成精惡虎,可驅使倀鬼數百人。”
“確如吳先生所說,那東西確實是倀鬼。”共同經曆過驚險一幕,鏢師對這一行人也生出了一些親近之情:“我也是走南闖北多了,才知道一點這些怪物奇談怪異的來龍去脈。吳先生懂得真多。”
“嗬嗬,稱不上‘先生’,叫我老吳就行。早年讀過幾年書,走過幾年商,後來做了老爺的賬房。幾十年下來,老爺亡故,就跟著我家小姐了。”
兩人套了會近乎,鏢師和吳先生攀談起來,自然問起:“你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到底為著什麼要緊事,怎麼跑這來了?”
無論是書生、鏢師師徒,還是擔夫,一個個衣著都說不上光鮮,皮膚暗淡發黃,坑坑窪窪,牙齒牙垢發黃,身上還有虱子。書生的皮膚稍稍白淨一些,也好不到那裏去。
古代沒有工業產品,生存的自然環境又惡劣,蛇蟲鼠蟻,衛生堪憂,除非是那等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一般人自小或多或少都會有皮膚病。皮膚、五官容貌狀態都絕說不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