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京城裏我被寧誠梅贖身接回府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寧誠梅也因此幾乎天天被皇帝傳見,聽聞聖恩有減,而我也從不敢與他論及這些事。
自那天後,我也再沒見過左持,塞了銀子給府中資曆較深的丫鬟,才討來他最近深得聖心的境況。
不知寧誠梅如何說服的皇帝,不久終於事歸安寧。隻是不知為何,他每日隻要在府中,便就一頭悶在書房裏晝夜不顧,我閑來無事,帶上平日與我說話的雲兒便上街亂竄去了。
雲兒是寧誠梅遣來照顧我的侍女,她模樣生的頗好,一張鵝蛋臉白白淨淨,眼睛晶亮晶亮的,淺紅色的嘴笑起來會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再搭上臉頰處兩個不深不淺的酒窩,直討人喜歡的很。
如此言她,是因她著實襯得起,才十五歲的年紀,活潑開朗,嬌嫩得像枝頭的花苞,熱情得像一隻小麻雀。也是難得的府裏不會帶眼光看我的侍女。
畢竟府裏的都是些清白人家,誰又會願意髒了自己。
京城的街巷不可謂不熱鬧,處處人聲鼎沸喜氣洋洋,整日羅列的攤可以從城北排到城南去。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更是琳琅滿目,我拉著雲兒,朝人潮湧動的地方擠進著。
“小……姐,你慢點兒,雲兒都要被擠死了……”
“雲兒堅持住,前麵肯定有熱鬧看!快點快點。”
“小姐,這裏這麼擠,我們還是去別的地方……”
聽她有氣無力的話語,我皺眉,一邊更加賣力地往前一邊收緊握住她手腕的手,果不其然聽見一聲輕輕的痛呼。
“雲兒你可真不長誌氣,纏我說話時怎麼就不想著換個時間再繼續說呢?害我每天睡眠不足!”我佯怒說道,瞅著空隙一個箭步就順利衝到了人群前麵。
但顯然雲兒並沒有我這般幸運,小丫頭被拖出來時已經被擠得七葷八素,發髻散亂四肢無力地靠在我身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顧不了管她,我定睛一看,竟是一個戲台,兩旁插著‘近水樓台’的金邊紅旗。聽人群嘰嘰喳喳的議論,隱約得知是一個風塵女子特地來此開的一班。
想是個了不得的奇女子,否則怎麼會在這民風純樸的年時被如此追捧。
想著,戲已開。人群瞬間熱情高漲,一聲聲的叫好聲震耳欲聾。
台上是一個臉覆濃彩麵具的女子,不複傳統,女子沒有身背槍旗,兩指一指便開始吚吚啞啞。而是抱著一把琵琶上來,擺好水衫坐下便開始彈唱起來。
琵琶聲起,掃過之處靜若啞舍。
從城北排到城南的隻剩下了女子宛若黃鸝出穀的歌聲:
山深道路遠,女兒采桑回,水長西東去,不問哪裏歸。
撈甲溶溶月,投乙深深井,待來南枝鳥,風塵再細對。
哪裏簾前女,且唱且一淚,說這世事詭,嚐那暖與悲。
山淺道路絕,女兒采桑簑,水自近家去,忘載圓全月。
世人皆愛畫中仙,盼誰來憐世間魁,真呀真羨仙。
世人皆癡畫中仙,苦誰來憐世間魁,真呀真可憐。
琵琶的聲音一停一頓,反而增添了不少淒婉的韻味。一會子如鶯語燕歌,纏綿悱惻女兒柔情不休不止。一會子如幽澀冷泉,萬千鐵騎突鳴刀槍磅礴巍峨,一番攏撚抹挑,既是不卑不亢,又有兒女情長。
所謂仙音嫋嫋,便是如此了吧。
“妙,妙,妙!”當真是絕音巧技,我忍不住高聲讚歎,心下卻不由一絲酸楚蔓延。
待來南枝鳥,風塵再細對。能光明磊落地去待來南枝鳥,再細細核對風塵,這當真是所有淪落青樓的女子的願望了。
不由惋惜上天不開眼。我輕輕一歎,又臉朝她:“姑娘一手琵琶出神入化,隻是這正是化雪之時,姑娘穿這麼少,不曾冷麼?”我瞅著她身上薄薄的衣衫,自己都不禁打寒顫。
話落,她卻突然睜開眼睛直直地看著我,眼裏帶著點莫名的笑意。一句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