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離開古堤後又去了大碼頭,雇了一艘船,讓船夫把船開出去,到了寧靜的地方,看不到燈火,也聽不到嘈雜的聲音。
靜靜的,隻有流水和河風。
兩人一起躺在甲板上,滿天星鬥映入眼底,十指相扣,彼此看著同一片天空,還有同一輪明月。
朱君澤又問船家要了一壇酒,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完全忘了早上命懸一線的那個時刻。
船家看他們喝酒來勁,自己也開了一壇,喝了兩口,說道,“如果能有一曲湘娥姑娘的琵琶就好了。”
“船公認得湘娥?”朱君澤沒想到在這裏也能聽到湘娥的名字,以前他怎不知湘娥如此有名。
船家笑道,“聽我兒子說的。”
“您兒子?”馬嫣翎問,“你兒子是做什麼的,認得湘娥姑娘?”
“我兒子以前是‘金闕樓’裏的夥計,在廚房裏幹活的,做苦力,他見過湘娥,到死的時候,都惦記著湘娥姑娘的琵琶。”船家的聲音悲涼。
“船公,您兒子多大了?是怎麼死的?”朱君澤問。
船家看看朱君澤,道,“恕老身說一句冒昧的話,還請公子不要介意,我兒子的年紀與公子差不多,就是前兩天,得病死的,突然來的一場大病,大夫說是風寒,開了兩劑藥,吃下去也見了好轉,但不知道為什麼,第三天夜裏又突然高燒不退,到底沒熬到天亮。”
船家擦了一把眼淚,苦歎一聲,“怪不得別人,這都是命啊,我家老婆子說兒子害的是相思病,相思病害死人,我兒子臨死前就一個願望,他求我別把他入土,讓我把他放到河裏去,說是在河裏,能聽到湘娥姑娘的琵琶。”
“河裏能夠聽到湘娥姑娘的琵琶?”馬嫣翎與朱君澤交換一個眼神,覺得十分奇怪。
船家又喝了一口酒,愧疚地揩了一把臉,道,“對不起,二位,都怪我,害了你們喝酒的興致。”
“沒關係。”朱君澤道,“若是船公不介意,今夜,也可將我當成你的兒子。”
“這,這如何使得。”船家道。
朱君澤走上前去,向船家一拜,“我也隻是一個浪子,家師曾教導我,在外,敬重別人家的老人,也要如同敬重自己的老人,對待別的小孩,也要如同自己的小孩。萬不可自視清高目中無人,若今日我能為船公分一份憂,也是我的榮幸。”
“這……”船家扶起朱君澤,感激地道,“老頭子今生能遇上公子這般的人,足矣!”
朱君澤又從懷中取出一支玉笛來,道,“若是船公不嫌棄,可讓我吹奏一曲,雖然不是琵琶,但也可以讓亡人聽到一點聲音,知曉世間還有一份情記掛著他。”
“公子之恩,老頭子無以為報,還請公子受老頭子一拜。”船家雙膝跪下,兩手高高舉過頭頂,深深一揖。
一曲笛聲悠揚婉轉,情感充沛,感人淚下,馬嫣翎的情緒也被這曲笛聲帶走。
朱君澤手中的笛子,是稀世美玉經巧工能匠之手而得的玉笛,色澤圓潤飽滿。
隔了會兒,河麵上突然響起一聲琵琶,聲音淳厚,穿透力極強,隻有一聲,又忽然落下。
馬嫣翎嚇了一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她看向朱君澤。
接著,又突然一個高音傳來,聲音明亮剛烈。
緊接著,又是一個高音一個低音穿透河麵。
聲音嘈嘈切切錯雜喧響,正是琵琶之音。
在他們後麵不遠的地方突然亮起一盞燈來,昏黃的燈火照亮了琵琶女的身影,琵琶女的船在逐漸向他們靠攏。